演习回来,马成去了医院。他的左腿半月板有问题,大队卫生队的“兽医”早就建议他去住院手术。这回当了俘虏,脸上无光,一回部队,就赶紧打报告清闲去了。
马成一走,小黑这个代连长正式站到了前台。
二连回部队后,士气全无,集合站队懒懒散散,唱歌和口号声怎么喊都上不去,一群人像丢了老二一样,全他妈阳痿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连回来后受到全大队的嘲笑。小黑明令连队的兵不准与其他连队发生事端,要夹起尾巴做人。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惹事,偏有别人来惹你,惹事的都是一连的兵。
同在一个营,同在一个楼里住着,二连和三连都相安无事,除了连队主官平时关系比较融洽以外,两个连队的处境都差不多,笼罩在一连的光环下,心里都想取而代之,苦于没那个实力。
一连这些年太风光,十年的老先进,野狼大队惟一的标杆连队,对内对外都以野狼大队第一连自居,连队上下谁都牛皮朝天,除了大队长万霸天以外,他们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二连与他们关系本来就不好,演习中小黑又锤了他们的人,还端了蓝军司令部抢了他们风头,这个亏吃大了,心里把二连恨得咬牙切齿。部队回驻地后,一连的兵时不时就找二连人的麻烦。
活该要出事,就在辛副司令来野狼大队的这天早上,连队刚吃完早饭,小黑正准备组织连队搞演习总结,这时当值日的高一点嘴角挂着血丝,一头撞进小黑的宿舍,将一顶帽子摔在桌上,哭着对小黑说:“连长,一连太妈欺负人了……”
高一点话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蹲在地上,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号淘大哭。
小黑还没问清发生了什么事,炊事班长老阮也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对小黑说:“连长,今天要不把一连踏平,我姓阮的就是他一连的孙子!”
老阮是连队最老实的兵,发这么大的火,自然出了大事。紧接着,几个排长和众多老兵新兵一起涌进来。
小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阮说:“高一点在炊事班打扫完卫生,去倒垃圾,一连炊事班的彭家宝骂他是‘死老二’,高一点跟他们急了眼,没想到他们人多,把高一点揍了不说,还让他戴上这个帽子,说他要是敢拿下来,见他一回就揍一回。”
“更可气的是,”老阮抓起桌上的帽子。“他们一连长刘一豹明明看见他的兵在欺负人,愣是装着没看见,他这不是明目张胆欺负我们二连吗?”
老阮说完把那个帽子递给小黑,小黑看到上面的字后,一张黑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帽子上用黑笔写着“死老二”三个大字,正是当初刘一豹想送给马成的那顶迷彩帽。
在场人听了,个个怒目圆瞪。一排长何大军把帽子一摘,露出热气腾腾的大光头,对屋里的人吼道:“不想当死老二的跟我走,今天非得平了他一连不可!”
“等等,”小黑拦住何大军。
何大军伸手一推,“还等什么?谁愿意当死老二谁当,咱爷们人家,死也不当,兄弟们,跟我走。”
小黑再次拦住何大军。
何大军急红了眼,对小黑吼道:“你拦我干什么?咱二连的可以打不过,但绝不会当孬种。”
三排长程凯上前拦住何大军,小眼睛乱转一番,含含糊糊地说:“马导不在,咱们就……别难为代连长了,代连长也不一定能做这个主。”
何大军说:“做不了主就不用听他的,咱二连的还没死绝,不用听他废话。”
一向老实巴交的二排长牛志鹏也急了,对小黑说:“连长,啥也别说了,我是值班排长,我带人去,出了事我负责,大不了,我这个排长不干了。”
群情激愤,大家都盯着小黑。
小黑冷冷地扫视着房间每个人的面孔,目光冷酷,像钉子一样扎人,然后缓缓地说:“你们记住了,我在二连一天,就会当一天二连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我还是代连长,就轮不上你们做主!”
接着,小黑突然将手里的帽子狠狠地扔到桌上,对众人说:“难得你们还有点血性,我还以为你们全他妈阳痿了呢,那好,要搞,就搞回大的,全连集合,带上拳击手套,锤他狗日的一连!”
牛志鹏拼命吹响嘴里的哨子,冲出门,扯着嗓门在楼道里高喊:“二连——能喘气的,带上拳击手套,到门口集合,锤他狗日的一连!”
辛副司令走到一营体能训练中心时,正赶上二连和一连的群仗。
辛副司令看了一眼当时的阵式,对随后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一营长赵铁龙说:“这种训练,真是别开生面。”
赵铁龙脸色苍白,平时他咳嗽一声,营里都要抖三抖,此时面对两个连队,他嗓子喊冒了烟,也没起任何作用。
两个连队都血红了眼,想停也收不住了。
辛副司令没说话,随手拿了一个小马扎,往训练中心前方的高台上一坐,拿出烟,点燃,饶有兴致地望着正在血拼的两个连队,什么话也没说。
两个连队的人这时才发现前面坐着的是个中将,辛副司令不怒自威的派头把他们震住了。
体能训练中心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空前沉闷。不管是小黑,还是刘一豹,都和连队的人一样低着头,不敢正视台上的辛副司令。
辛副司令把一根烟抽完,才站起来说:“今天,真是开了眼,当了一辈子兵,都没看到你们这样搞训练的……”
万霸天带着常委班子一行人跑步进来,见辛副司令正在讲话,赶紧垂首肃立一旁。
辛副司令接着说:“我倒真想看看,你们两个连队到底谁能打过谁,看来,今天是看不到了。”
辛副司令说完站起身往外走,万霸天赶紧跟上去,对辛副司令说:“请首长别生气,我一定严肃处理他们。”
辛副司令回头说:“我生什么气?我要生气早见马克思去了,我下来就是想知道基层连队到底什么情况,这很好嘛。你要调查了解清楚具体情况,不要动不动就严肃处理。”
万霸天赶紧说:“是,首长。”
辛副司令说:“你们不要跟着我,该忙啥就忙啥,我去别的连队转转,没准啊,还有别的惊喜。”
万霸天停住脚步,等辛副司令一行人走远,回头对赵铁龙咆哮道:“你他娘的什么玩意,你看你的部队都成啥样了?鸡毛炒韭菜,乱七八糟。”
赵铁龙低头没说话。在野狼大队,能跟赵铁龙骂娘的,只有万霸天一个人。这没办法,万霸天当一营长时,赵铁龙还只是一连的副连长,资历在那儿摆着的,不服不行。
万霸天接着说:“部队带回,你们营、连领导跑步到我办公室。”
万霸天说完,怒气冲天地走了。
赵铁龙对愣头站着的小黑和刘一豹骂道:“你们两个愣球,还戳在那里干什么?没听见万老大的话吗?”
赵铁龙接着命令两个连队:“各连值班排长出列,部队带回,老老实实呆在连队,谁他娘的再搞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赵铁龙这回是真的急了,当营长好些年,第一回碰上自己手下两个连打起来,倒霉吹的,居然让辛副司令撞上。这事弄不好,他这个营长就干到头了。
赵铁龙朝外走去。两个连队的值班排长出来集合队伍。
小黑盯了一眼刘一豹,从裤兜里拿出那顶“死老二”帽子,压低声音对刘一豹说:“今天算你运气好,辛副司令救了你,你记住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把这顶帽子扣在你脑门上。”
刘一豹傲慢地昂了昂头,不屑地说:“奉陪到底!”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赵铁龙朝外走去,那样子,不像是去挨训,而是像去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