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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丹青引》

——赠曹将军霸

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

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

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开元之中常引见,承恩数上南薰殿。

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

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

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

先帝御马五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

是日牵来赤墀下,迥立阊阖生长风。

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澹经营中。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

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

弟子韩干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

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

将军画善盖有神,必逢佳士亦写真。

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

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

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

杜甫在严武那上班没多久,心里就觉得憋屈了。毕竟自由散漫惯了,突然回去继续上班,多少有点不适应。好在严武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杜甫提出请假的要求后,很爽快地批了假条。反正,也快过年了,不如让手下轻松轻松。

此时的杜甫,也算是处在人生最最得意的时候,再一次地春风得意。可是,他却遇到了一个不如意的老朋友,曹霸。

曹霸是亳州人,说起来还是曹操的后代,曾经担任左武卫将军(虚职,只拿钱不干活的),是个著名的画家,差不多在玄宗时期,他的名声已经很响亮了。于是玄宗召见他,让他负责修复凌渊阁的二十四个功臣的画像。曹霸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干好这个工程就回家。可是唐玄宗不放他走,非要他多画几幅骏马图。

曹霸只得答应,但是一再申明,帮完这个忙,放我回家。就这样,曹霸又给玄宗画了骏马图。玄宗大喜过望,送给他良田万顷、骏马一百匹。曹霸却不给面子,就是不要,所以这才有了玄宗赦封的左武卫将军头衔,也算双方都找个台阶下。

可是,安史之乱爆发后,局势变得紧张,这个曹霸也因为种种奇葩原因被定性为“对朝廷不满”,不仅免去了左武卫将军的官职,更失去了生活来源。毕竟乱世里,谁乐意花钱买画啊。曹霸四处流浪,靠着帮人画肖像勉强维持生计。这一年,他来到了成都,找到了杜甫。

当然,也有人说,是这时候杜甫听说曹霸到了成都,自己去找他的。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说,他们见面了,而且杜甫送他两首诗,其中就有这首《丹青引——赠曹将军霸》。

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

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

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

到现在兵荒马乱,咱们都四处漂泊,你呢,只能随便画画那些平平常常的过路人。已经穷途末路了吧,还反过来遭到俗人的白眼,我估计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穷的了。看来这自古以来盛名之下的人啊,都免不了坎坷和穷困潦倒啊。

不得不说,这两人确实是一对难兄难弟,都是在乱世萧条失意的人。而这首强烈共鸣下的诗作,仅仅看这首诗给咱们留下来多少成语就知道其影响力和传唱程度了——不足四百字的诗中,足足为后世贡献了“别开生面”、“英姿飒爽”、“惨淡经营”三个成语,这是极为少见的。

这首诗太长了,我也就不翻译了,接着讲后面的事情。杜甫送曹霸的,还有一首,干脆也录下吧。

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

国初已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都王。

将军得名三十载,人间又见真乘黄。

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

内府殷红马脑碗,婕妤传诏才人索。

碗赐将军拜舞归,轻纨细绮相追飞。

贵戚权门得笔迹,始觉屏障生光辉。

昔日太宗拳毛騧,近时郭家师子花。

今之新图有二马,复令识者久叹嗟。

此皆骑战一敌万,缟素漠漠开风沙。

其馀七匹亦殊绝,迥若寒空动烟雪。

霜蹄蹴踏长楸间,马官厮养森成列。

可怜九马争神骏,顾视清高气深稳。

借问苦心爱者谁,后有韦讽前支遁。

忆昔巡幸新丰宫,翠华拂天来向东。

腾骧磊落三万匹,皆与此图筋骨同。

自从献宝朝河宗,无复射蛟江水中。

君不见金粟堆前松柏里,龙媒去尽鸟呼风。

杜甫的前途,貌似要比曹霸好多了,毕竟此时有个严武罩着他。何况严武此时才四十岁不到,正当壮年,有足够的时间让杜甫去发展。

但是,现实果真如此吗?上天跟所有人开了一个玩笑,永泰元年(765年)四月,年仅四十岁的严武暴病而亡,与世长辞。失去了这个屏障,杜甫什么都没有了,俸禄、职位、工作,都没有了。既然这样,留在成都也没意思了。杜甫决定离开。毕竟自己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他可不想像李白一样,客死他乡。他要回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回到河南。

暮春时节,杜甫最后一次登上成都的最高点,以为留念,毕竟这次是跟这个城市的永别。

登楼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这些花儿开在高楼下,简直就是来打击我的,我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与哀愁,再次登临。锦江两岸的春色充斥在天地之间,玉垒山上的浮云,就像古今世事一样变幻无常。真希望,我们唐帝国可以永远像北极星一样不可动摇,西边山区的吐蕃人,也不敢来侵犯我们的领土。可叹啊,可怜啊,连刘禅都有个庙宇祭祀他,天色已经晚了,我还是学学诸葛亮,唱唱《梁甫吟》吧。

五月,杜甫带着家人前往嘉州(今天的乐山)暂时安顿。六月,经过戎州(宜宾)、渝州(重庆)。并在九月到达白帝城,受到当地县令的热情招待,并且被安置在这里的一座相对不错的好房子里,杜甫正好身体不舒服,干脆就选择在此地过冬。第二年春,他继续踏上了征途。

可是,当他到达夔州(今重庆奉节)的时候,却被这里的山水所吸引。群山万壑直接绵延到荆门,而且还靠近昭君的故乡(重庆那边出美女!),老杜再一次萌生了安居的想法,在夔州又待了一阵子。当然了,老杜不会因为这个地方美女多所以留下,且不说他一直不好这口,就他这年纪,也过了那个时候了。昭君,对他来说,或许更是一种怀才不遇的共鸣。昭君得罪了画师不能成为汉朝的后妃,杜甫又得罪了谁呢?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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