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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果说前几天海沧浪的脾气要用“烦躁”来形容,在深情三十秒表白后的这几天就只能用“暴躁”来比喻了。

他将检查报告丢到一个护士的面前,“怎么搞的?这个病人要做的是二十四小时的跟踪心电图,你怎么就做了一个简单的心电图检查?”

小护士把头垂得低低的,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对不起,我马上安排二十四小时的心电图检查。”

“对不起?”海沧浪的眉头打起了结,“这个病人很可能会突然性死亡,你认为死神会给你二十四小时去做检查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去。”小护士都快哭出来。

“不用了。”海沧浪摆摆手,“我已经安排人在做了,你出去忙吧!”

小护士畏畏缩缩地出了办公室,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护士,大家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喂!喂!你们发现没有,这两天海医生的脾气特别坏?”一个小护士凑了过来,眉眼都瞥着门里的海沧浪。

马上有人附和了起来,“对!就是从那天他用医院的喇叭向落星表白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特别的差劲,以前咱们做错事,他顶多说上两句,现在就没那么好逃脱喽!”

年龄较大的护士一脸的不敢相信,“这么说,他被落星拒绝了?”

“怎么会?他那么帅!他要是追求我,我一定不会拒绝。”小护士还一副浮想联翩的模样。

大家联合起来共同糗她,“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人家看上我们胖妹妹了!”

小护士也不在意,她手一扬神秘兮兮地说了起来:“这两天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我发现咱们的胖妹妹跟海医生还真的蛮般配的。胖妹妹性子温顺,海医生性子就比较急了;胖妹妹脾气柔顺,海医生刚烈;胖妹妹弱弱的,海医生来得就比较强了。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完全的互相补充。”

“还有!还有!”刚刚挨骂的那个小护士来了精神,“你要是注意海医生,你会发现他的眼睛一有空就围着胖妹妹的身影转啊转啊。原来,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住院部的那帮护士还妄想来插上一脚——真是不自量力!”

“你们在这儿说人长短,就很英雄?”

一个沉沉的男声响了起来,众护士一回头立刻噤声,“骆主任……”

骆上天环视了一周说道:“知道海医生心情不好,你们还聚集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还想挨骂是不是?”

“不是不是!”大家纷纷摇头,又不是傻,谁想挨骂?不过是好奇嘛!

骆上天拿出主任医师的权威大吼了一声:“那还不快走!”

众护士顿时作鸟兽散,那个挨骂的小护士都跑出去了,随即又转身跑了回来,“骆主任,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说海医生心情不好?你什么时候就躲在我们身后偷听了?”

“这个……”骆上天又是揉眼睛,又是挠耳朵,想把这尴尬的局面给晃过去。

小护士了然地一笑,向他招招手,压低声音,一脸的神秘,“刚刚有位柳小姐来找你,她说等你下班后,老地方见——记住啊!老地方!”挂着奸笑,小护士欣欣然跑开了。

骆上天摇了摇头,心里盘算了起来:那个恶女还真厉害啊!他正准备找她,她已经先一步展开行动了。

先将内心的盘算放在一边,里面还有一条暴躁的蛟龙急需他的救赎。

“什么事?”听见有人进来,海沧浪直觉地问了起来,就连他的语气也充分显示他内心的骚乱。“没事就不能找你,你是皇上吗?”骆上天痞痞地朝他笑笑,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你的心情很坏啊!连累整个急诊科都笼罩在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中,你不会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吧?”

“你想说什么?”海沧浪是有些歉意,可他自己的脾气他竟无法驾驭。

骆上天仍旧是嬉皮笑脸,“我不想说什么,我是来看看我的得力部下,顺便提醒他若是将这种心情带到工作中,可是会出事故的,而这种事故常常会要了急救患者的性命,我想请他三思而后行。”海沧浪知道自己的心情将会影响到患者的性命,他也不敢大意,“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那是治标不治本,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吧!”你不动手,我动手——骆上天早已有了全盘的打算。

“我也想将事情尽快地解决掉啊!可她成天躲着我,我有什么办法?”说起这个海沧浪就火冒三丈,“昨晚我去她的公寓找她,你知道她的室友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人家说,‘落星说了,要是沧浪来找她,就说她不在。现在我告诉你,落星不在家——真的不在家!’你看看!你看看!”

骆上天笑得都快岔了气,模仿他的口气说了一句:“她这个室友好有意思——真的好有意思!”

此刻的海沧浪只想一把火烧了他的笑容,没好气地摇晃着骆上天,他叫了起来:“是你要我给她时间好好适应这种转变,可现在呢!她干脆来个闭门不见,平时在医院她几乎每分每秒都粘在你的后面,我真想揍你一顿,知道吗?”

“幸好你没有。”骆上天还是笑眯眯地望着他,“我的柔道刚刚拿到黑带五段。”

海沧浪颓然地松开手,不是怕自己打不过他,纯粹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在他和落星的战争里,骆上天是无辜的。然而,下一刻,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骆医生,你在这儿啊?”落星找了好半天,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才找进了海沧浪的办公室。“找我有什么事?”难得有好戏在跟前上演,骆上天抓紧时间看个仔细。

“秦主任来换班了,你可以走了。”她小心翼翼地让眼睛直视骆上天,尽量不去看旁边的海沧浪。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有些害怕面对他?

骆上天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移,他拍拍身旁的海沧浪,“下班喽!一起走吧!”

海沧浪将他撇在一边,径自走到落星的面前,“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她笑得很牵强,一边笑,她还一边盘算着要如何躲过这一劫。

对于她的回答,海沧浪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心去面对。手一伸,他想抓住她的手臂硬把她给拖走。没想到,胖妹妹的反应神经这两天变得迅速起来,在他抓住她的手臂之前,她先抓住了骆上天的手臂。

“骆医生,我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她猛向骆上天眨眼,眨得她眼皮都快掉了下来。

“啊?”骆上天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个看戏的人也会被拖到戏中来。他的眼睛看看海沧浪,人家给他一副“你敢答应,我劈死你”的表情,他再瞧瞧落星,人家小姑娘家都快跪下来求他了。权衡之下,他作出了为难的决定,“那……那我送落星回家?”连他自己都不肯定。

海沧浪火大地伸出手,想将落星硬拉过来。骆上天护花心切,手一横挡在了海沧浪的面前,将落星拉到自己的身后,他痞痞地笑了,“落星,咱们走吧!”

“哦!”落星任由他拖着自己向外走去。临了,她还胆怯地回头望了一眼。

沧浪,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面对你,因为我还没有找到心中的勇气,那种爱、被爱与承受失去的勇气——对不起!

走出医院的长廊,樊落星停住了脚步,“骆医生,谢谢你帮我!我一个人可以回家,就不麻烦你送我了。”她不想麻烦人家,毕竟骆医生已经帮了她这么多。

骆上天也不管她的拒绝,拉着她的手臂直往停车场奔,“没什么麻烦的。”

“可……”

落星正想说什么,一个清脆却带点嘲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丑男!”

骆上天狠狠地瞪了回去,会用这个称呼叫他的,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恶女,我什么地方惹了你,你又来找我茬?”

“我看你不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柳燕脂讪笑着慢慢走了过来,见到落星,她显得很高兴,“落星,你怎么跟这个丑男在一起,沧浪呢?”

在落星心里,柳燕脂是沧浪的女朋友,还是她用力撮合的。现在海沧浪又来追她,落星总觉得自己无颜见她。所以见到她,她是浑身的不自在,连眼睛都不敢看向她。

“燕脂,你来找沧浪啊?他还没走,你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

感觉到她闪躲的表情,柳燕脂猜出了一个端倪。正好,今天她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来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把所有的烦恼一起解决掉吧!

“我不找沧浪,我是来找这个丑男的。正好你也在,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吧!”她向骆上天使眼色,让丑男帮忙把落星给拖去。

骆上天正好要把这个疙瘩给解开,两个人顿时化敌为友,一致对外,“落星,就一起去吧!”

禁不住两个人的软磨硬泡,落星只得上了车,跟着他们来到了“WISH”咖啡屋。

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三个人捧着手中的咖啡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因为各自心里明白,现在谁先开口谁倒霉。

落星不开口,因为她自觉理亏,觉得对不起燕脂。

柳燕脂不开口,因为她想赌一口气,结果加入了这场闹剧,害得落星误会,她自觉害人不浅。

骆上天不开口,因为是他一时兴起,推了一把波,助了一回澜,谁知道眼前这个恶女真的答应了下来,搞出现在这么多事!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终于,善良的胖妹妹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她向柳燕脂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对不起!燕脂,我糊里糊涂把你推给了沧浪,我以为他是喜欢你的……不对!不对!他是喜欢你的,你这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可是现在他又不喜欢你了……不对!不对!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反正你很好,我不好;你是对的,我是错的;你可以打我、骂我……”

“噗嗤——”一声爆笑打断了落星未说出口的道歉。落星茫然地直起腰看向身边的柳燕脂和骆上天。一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另一个差一点滚到了桌子底下——简直夸张之至。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暗自检讨着。即使是她说错了话,他们也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柳燕脂好不容易地忍住了笑,非常抱歉地摆摆手,“落星,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和沧浪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要是能来电早就来电了,不会等到你来把我推销给他的。”

这下子落星更加糊涂了,“可你当时明明答应了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她就一头的火,“那是因为这个丑男说我什么不小了,也该交个男朋友什么的。然后我才说‘好!沧浪,我愿意跟你试着交往’。”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落星还是一片模糊。

柳燕脂将这个问题抛向一边,“反正,我对沧浪根本就没那个意思,我和他也早就说清楚了。你啊!就别想着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赶快想想你和沧浪之间的事是正经。”

“我……我和他之间哪有什么事?”落星垂着头,拨弄着碟上的咖啡勺。

骆上天终于逮到开口的机会,“现在你们之间还有事,要是你再犹豫下去,你们之间可就真没事了。”

“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落星是真的听不懂,她的神经原就比较适合直线运动,不习惯曲线运动。

“什么意思?”骆上天开始下狠药,“你想啊!你左一次拒绝、右一次逃避,再这样下去,沧浪肯定受不了。一旦他受不了,他就会作出最坏、最狠、最决绝的决定。到时候,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喽!”

被他说得有些害怕,落星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会作出什么决定?”

“离开你!永远地离开你!”柳燕脂接着骆上天的话说了下去,两个人一唱一和相当完美,好似多年的搭档,一点也不像抗战了八年的敌人。

听见柳燕脂的答话,落星的手一颤,几滴咖啡溅了出来。“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就不能和过去一样了吗?我觉得那样也挺好的啊!”

骆上天反问她:“可维持着那种不是兄妹、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侣的关系,就真的能一辈子了吗?”

“为什么不可以?”落星总是希望可以维系着那样的关系,她害怕变数,害怕这变数将毁了她和沧浪间所有的交集。

柳燕脂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道:“你们俩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你们是成人,面对着整个社会。他需要爱,需要完整的家庭,需要生命的延续,同样的,你也需要。沧浪已经明白地说出了他自己的心意,那你的心意呢?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真的有那么难吗?”

她在责问落星的同时,也在责问她自己。对她来说,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真的很难很难,所以她才会徘徊在十字路口,举步不前。

望着落星的沉默,骆上天拉过了她的手,“落星,咱们现在来打个比方。你从前不认识海沧浪这个人,现在你才接触他、了解他,而他执着地追求着你,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你会接受吗?”

落星想了想,终于在柳燕脂和骆上天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我想我会接受,因为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

“但你的心呢?告诉我,你的心——爱他吗?”柳燕脂就是要逼出她的心里话。

久久,落星将眼神聚集在了咖啡杯中,面对着那沉黑色,她惟有沉默不语。而她的举动与神情已经将她的心意表露无疑,她是爱他的,只是她说不出口。

“既然你也爱他,那还有什么问题吗?”柳燕脂不明白,她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意,是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是否会给予回应。而海沧浪那么爱她,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问题?

将目光移到柳燕脂的身上,落星轻声问道:“燕脂,你如果爱上一个男人,你会为他做什么?”

“我可以为他做很多事啊!”柳燕脂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首先要做的是让他幸福,对吗?”落星放下手中的咖啡,淡淡地说道,“我也一样啊!我也希望沧浪能幸福。可你们看看我,看看我的样子!如果我这么一个‘肥猪’穿着特制的新娘礼服和沧浪一起站在圣坛前面对上帝,那有多少人会嘲笑沧浪?嘲笑他娶了一个‘肥猪’?”

骆上天的眉头皱了起来,“落星,你怎么会这么想?别人怎么看是别人,你和沧浪彼此相爱,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落星猛一抬手,将咖啡杯推了出去。同那一起推出去的,还有她爱他的心。

“我和他在一起二十二年,我胖,我被人笑——没关系。可他因为我被别人笑,跟别人打架、受伤,这些没有近百次,少说也有五六十次。我不愿意他这一辈子都被我所拖累,我不愿意啊!他为我付出的已经很多了,我还不起,我也不愿意再负担下去。他现在是喜欢我,愿意娶我,可几年以后呢?当他每天面对别人的嘲讽,他还能坚持现在的选择吗?他真的不会后悔吗?这些问题困在我的脑中已经很久很久了,我现在拒绝他,我们之间还可以维持原来的关系。如果我接受他的感情,再回馈他的心,一旦失去这所有的一切,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到时候,我会受不了的!我真的会受不了的!”

时间在沉默中凝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似的。过了一会儿,空气中突然发出一阵苍凉的笑声,柳燕脂抬起头,对上的正好是骆上天失落的笑容。

“我真为沧浪感到不值啊!”骆上天苦笑着摇了摇头,“枉他跟你在一起二十多年,用尽全部力气来爱你,你却因为自己的害怕而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你甚至没有睁开眼好好地看待他的努力,就将它全盘否定。这算什么?你说这算什么?”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咖啡桌上,褐色的咖啡溅到了桌上,留下斑迹痕痕。

他的激动不仅吓到了落星,也激起了柳燕脂的狐疑。他一向没个正经,这一次对落星和沧浪的事却出奇地用心,是因为什么吗?

将她们的惊恐放在一边,骆上天非骂醒落星不可,“一个陪了你二十二年,一个保护了你二十二年,一个爱了你二十二年的男人的感情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有没有用心地听他在医院的喇叭里说的那些话,他说你是他的‘胖妹妹’,你也是他的‘胖姝姝’——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去听他的话?‘姝’是美好的意思,在他心目中,你就是最美好的。对于他的心,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吗?”

最后那几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时间咖啡屋里的客人、主人都望着他们这一边,没有人议论,也没有人嘲笑,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被什么震撼着。

“你太自私了,樊落星!”骆上天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趋于缓和,“你自私地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而完全忽略了沧浪的心。说什么是为他好、为他着想,说白了,你就是害怕受到伤害。可爱情里难免会有伤害,你要是害怕,就去做修女嫁给上帝吧!”

“好了,骆上天!别说了!”柳燕脂瞥了落星一眼,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骆上天一眼,让他闭嘴。

一直垂着头的落星终于抬起了双眼,朝着骆上天,她笑了开来,“你说得没错,那全是借口,我……就是害怕。因为太爱他了,所以我……害怕失去。”终于,她扬起足够的勇气面对她的爱。下一个表情,是微笑、感激的微笑——

“谢谢!谢谢你,上天哥!”

站起身,她跑出了“WISH”咖啡屋,带着她的希望离开了这里。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骆上天重新端起咖啡杯,深吸一口气,混淆着咖啡的香气,他找回了失去的记忆。在那里,他曾经拥有的、曾经失去的,都由沧浪和落星替他弥补上了。

然而,遗憾依然存在。

望着他,柳燕脂的眼睛里蕴涵了太多太多的困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我为什么对落星这么特别,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和沧浪的事,是不是?”她尚未开口,他已经猜出她会问些什么了。

她含笑的眼瞅着他,“那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这个故事很长,你最好有足够的耐心。”

在氤氲的咖啡气中,骆上天将埋藏心底多年的遗憾告诉了自己的死对头。也或许,从那一刻起,他们将不再是死对头。

人世间很多缘分是说不清的!

今日有些例外,东施公寓的大门敞了个大开,胖妹妹樊落星坐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门。

她身后的俗妞儿温霁华一边为花施肥一边摇晃着脑袋,“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们说了这么多没有用,‘老母鸡’做了这么多也没用。那个骆上天把你骂了一顿,一切问题就这么解开了——看样子,你真是欠骂啊!”

“或许让‘老母鸡’把你揍一顿会更管用一点啊!”丑丫头沐暖日左手写着报告,右手计算数据,嘴里还答着话——她真是天才!

落星已经够自责的了,听她们这么说,她的头都埋进了胸口,真成了一只缩头乌龟了。“你们不要再说我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改!我正在改!”

霁华将那盆修剪好的蝴蝶兰放到她的怀中,“就不知道‘老母鸡’给不给你改正的机会哦!”

她的话顿时让落星屏住呼吸,连瞳孔都放大了。

“你不要吓她了!”还是暖日好心,“要是真的失去‘老母鸡’,我怕她这只‘小鸡’会以死谢罪啊!”

“喂!好了!好了!我的心情已经很乱了,你们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落星不停地看着时间,都已经九点多了,沧浪怎么还不回来。

看出她的焦急,暖日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放心吧!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你的。没有一只‘老母鸡’会丢下自己的‘小鸡’不管。”

“更何况他的‘蝴蝶兰’还在你这儿呢!人家都把心丢在了这里,收不回去的。”在霁华的心里,说出了这句“我爱你”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所以她相信海沧浪不会就这么轻言放弃的。

“落星,我相信上帝是公平的。”暖日抚弄着这盆蝴蝶兰喃喃自语,“上帝没有给我美丽的容貌,没有给你姣好的身材,没有给霁华优雅的气质,可我相信他一定给了我们另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将指给我们另一条道路,另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

落星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胖就胖吧!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刮台风的时候,我不会被吹走,对不对?”

霁华躺在地上大笑了起来,“对啊!这个优点我怎么没想到?”

三个人说着笑着,时间很快就走开了,转眼间已经是凌晨。

暖日看了看时间,拿来一条毯子为落星披上,“要不然,明天再说吧!反正明天说也不迟,他又不会平空消失不见。”

“就是!”霁华也觉得没有必要非得死等下去,“或许他被什么事绊住了,今晚不回来了呢!”

落星摇了摇头,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对门,“不!我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回来为止。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追着我后面跑,我想该是我停下来,等等他的时候了。”

“那好!我们陪你一起等。”霁华也蹲在了门边。

落星却坚持让她们回去睡,“不!你们都去睡吧!霁华你明天有案子,暖日也要工作,这么晚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暖日拉了拉霁华,“我们回房吧!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等,有些事,是需要一个人去完成的。”离开之前,暖日将她喜欢的薰衣草茶放在了门口,替她拢好毯子,她这才和霁华回了房。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夜色沉重,当杯里的薰衣草茶见了底,楼梯口终于传来了落星等待的脚步声。

听见脚步声,樊落星慌忙站了起来,毯子顺势掉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去拣起。奔到楼梯口,她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牵牛花……牵牛花居然长了脚?

密密麻麻的牵牛花围成了两个人那么大,牵牛花的下面露出了一双人的脚,还穿着鞋呢!

“有鬼啊!有鬼……”她惊吓过度,只能喃喃地嚷着。

“什么鬼啊!是我!”那熟悉的声音唤回了落星的神志,牵牛花慢慢地移了开来,露出海沧浪小半张的脸。

“沧浪?”落星小心翼翼地移了过去,果然是他!她微微叹了口气,凑到他的身边,“这么晚了你干吗把自己埋在牵牛花里?你要做花鬼吗?”

海沧浪将牵牛花缓慢地安放到楼道的地上,生怕碰坏了那上面的花蕊。这才抽出空档白了她一眼,“什么花鬼?你怎么老是鬼啊鬼的,搞不好真把鬼给招来了。”

“那你这是做什么?”胖乎乎的身体蹲在他身边,落星心里直犯嘀咕:他这神神秘秘的,在搞些什么啊?

海沧浪也不回答她,自顾自地忙碌着,全部心思都放在这满地的牵牛花上。

见他不说话,落星也不好多言,蹲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地瞟他一眼。

被她瞟得不自在了,海沧浪回头看着那张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脸,“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看着我做什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一直在等他,“我……我在等你,我有话……有话跟你说。”

“你在等我?这么晚了你不睡觉,等我做什么?”海沧浪将目光集中手中的牵牛花上,心里盘算起她要说的话是好亦或是坏。

落星揪着衣角,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是这样的!今天我和骆医生、燕脂一起去喝咖啡,燕脂说她不喜欢你,你们俩之间也没有那种……那种关系,然后骆医生把我骂了一顿,再然后我就回来了。”

海沧浪悬了半天的心就得到这样的答案,他火气大,口气也冲了起来:“你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跟我说你今天的行程?”

“不是!不是……”樊落星啊樊落星,你怎么这么没勇气啊?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深吸一口气,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抓住海沧浪的手,她用深情的眼眸凝望着他,“沧浪,我想跟你说……”最关键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换上一张微笑的面容,她认真地问道,“我在说这些话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问吧!”海沧浪不耐烦地摆摆手,再这样被她折腾下去,他非疯了不可。

“好!那我就问喽!”她瞄了他一眼,“我真的要问喽!”

海沧浪连拨弄牵牛花的心思都没有了。“你就快问吧!”

“先说好,你不能生气。”落星先讨到一张免死金牌,这才敢开口,“世上有那么多的女孩,你为什么喜欢我这个‘肥女’?”

她一直在问他这个问题,上一次他没有解释好,使得他们之间的问题更加严重。这一次,他不能再含糊其辞了。

“落星,你记不记得上次在我家,你说锁和钥匙之间的关系?”

落星点了点头,那次她是为了避免尴尬,才没话找话讲的。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随口而出的那番话对于海沧浪来说,却有着巨大的意义。

“当时你说,锁和钥匙,一个锁住、一个打开,两样物件却又要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而且这个锁只能用这把钥匙来打开。没了钥匙,要么就是锁打不开,要么就得废了这把锁。若没了这把锁,钥匙也就没有了任何作用,只能将它丢弃——当时你就是这么说的。”转过头,他望向她的眼眸深处,“你觉得这像不像你和我呢?”

“沧浪……”她渐渐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觉得,你和我,既是对方的锁,也是对方的钥匙。只有彼此能锁住对方,也只有彼此能打开对方。两个人失去了对方,幸福就会被丢弃。”将精力重新集中到牵牛花上,海沧浪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就是这么想的。至少对于我来说,你既是我的锁,也是我的钥匙。”

“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锁,你也是我的钥匙。”

终于!落星终于将自己最真实的感觉说了出来——“从那个大哥哥告诉我,女孩子有了‘朱’就变成了‘姝’——从那一刻起,大哥哥就锁住了胖妹妹的心,他也就成了胖妹妹心里的钥匙。后来,大哥哥上了医学院,胖妹妹为了能和大哥哥在一起,为了能成为真正的‘姝’,就报考了护士专业。这……就是我的心情。”

猛地抬起头,海沧浪的眼中有着难以置信,“落星,你……”

“这盆蝴蝶兰,我也把它送给你,我们一起种它吧!”不好意思说出那句话,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回望着她,海沧浪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你不担心我十年、二十年以后会后悔吗?”

“担心!”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还是很担心,不过我做好了打算。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后悔了,我会还你自由。毕竟,拥有一段曾经的美丽,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啊!即使……即使在这过程中我会承受伤害。骆医生说得对,爱情里面总是要冒风险的。有得有失——这很公平。”

她长大了!她真的长大了!她不再是需要他跟在身边保护的“胖妹妹”,她真的成了他的“胖姝姝”——那样的美好!

将她揽在怀中,两个人席地而坐。海沧浪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落星,正像你说的那样。我现在不能保证将来我一定不会后悔,但至少我可以保证,我尽量让我们两个人对这段爱情都不后悔。”

“我相信你能做得到!”从她出生三天起,他所承诺她的每件事都做到了。这个承诺她会陪他一起完成。

解决完这最大的问题,海沧浪舒了一口气,看着满地的牵牛花,他的脸上涌起感慨的笑容:“今天你跟上天一起走的时候,我想了半天,想着怎样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等我忙了大半夜,你却自个儿就明白过来了。”

“忙了大半夜?”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想了起来,“对了!你今天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为了它们啊!”海沧浪瞥了一眼满地的牵牛花。

落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它们……它们怎么了?”

“你稍等片刻。”海沧浪趴在地上,再次摆弄起了满地的牵牛花。不一会儿的工夫,他拍拍手站了起来,“看看!你站起来看看!”

落星站起身,望着摆满楼道的牵牛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星星!你把牵牛花组成的一个六个角的星星!真漂亮啊!”

忙了大半夜,能看见她这样的反应,他已觉得非常的满足。从身后抱住她,他靠在她的软乎乎的肩膀上静静地说着:“下午的时候我只想着要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去了花店,我问花店的老板娘,什么花可以表示爱情的坚固。她告诉我是牵牛花,可这种花没什么人买,所以我跑遍了所有的花店也没找到。最后一家花店的侍应生告诉我,一家花屋旁种了一些牵牛花。所以我又开车去了那里,好不容易才弄来了这些牵牛花。我想告诉你,我的爱情……永固。”

望着牵牛花组成的六角星星,落星感动得眼眶都湿了。“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一直以来,总是你在为我做这做那,我从来没有好好地为你做过什么。”

“不!其实你为我做了很多。”海沧浪笑得很坦然,“你让我成为真正的海沧浪,一个懂得爱、守候与争取的海沧浪——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将双臂完全地伸展开来,他终于可以将她的整个身子拥在怀中。“你是落入海中最大的繁星。”“你是承载落星的沧浪。”她感谢上苍以另一种形式给了她幸福的回报。软软的小手反拥着他,今生她将用另一种身份拥抱他。

落星因沧浪而璀璨,沧浪因落星而光芒。

落星将那盆蝴蝶兰放在牵牛花组成了六角星星中间,他们的爱在希望中永远坚固!

尾 声

向医院请了几天假,海沧浪和樊落星回老家报备他们准备结婚的消息。

近家情切——但落星如今是近家胆怯!越是快到家了,她就越是心惊胆战。

“落星,你怎么了?怎么手冰冰的?”海沧浪察觉到了她的不正常。

“我害怕!”她是真的害怕,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这海沧浪就不明白了,“你害怕什么?这是回家,又不是上战场,有什么好害怕的?”

“可这次回去要告诉海爸爸、海妈妈,还有我爸爸、妈妈我们要结婚的消息啊!”一想到这事,她头皮都发麻。

她这么说,他就更不明白了,“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们!你爸妈将我当成他们的儿子,我爸妈将你当成他们的女儿,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什么好怕的?”

“可现在是女儿变儿媳,儿子变女婿啊!”她怕吓到老人家,更怕海爸爸、海妈妈不接受她这个胖儿媳。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她的任务是给海沧浪找另一半,怎么知道找着找着就找到她自己身上来了。

海沧浪倒没有她的那些顾虑。“我想这样的结局他们应该更高兴才是,这样我们两家可就成一家人了。别想了!别想了!这都到了!”

落星抬眼一看,可不!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了。这是海沧浪的家,一墙之隔的后面可就是她自己的家了。

“先去你家,还是先去我家?”海沧浪征求她的意见。

落星的脚在家门口生根,她现在哪个家门也不想进,心里怕死了!

没等他们进去,樊妈妈从海家的大院里迎了出来,“沧浪、落星你们俩愣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

海沧浪答应了一声,接过落星手中的行李,顺便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进去吧!大家都在等着呢!别怕,一切有我!”

落星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大步跨进了院门,那神情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将行李放在门廊内,两个人牵着手走进了客厅。一切都是老样子,海爸爸和樊爸爸两个人正在下围棋,海妈妈和樊妈妈弄着水果、点心,一边吃一边聊着什么。

看见他们两个站在客厅的中央,四位老人只是匆匆扫了他们一眼,又各干各的了。

海沧浪紧握住落星冰冷的小手,向着四位长辈徐徐开了口:“我们准备结婚了。”

四位长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干着手里的事,一点也不受其影响。

海沧浪又重复了一遍,这回他说得很大声:“我们准备结婚了。”

还是没反应!

这下子落星可慌了神,她一双眼睛四下瞧着,一颗心就快跳了出来,“你们……你们要是有什么意见就说啊!”这种沉默的气氛最让她受不了了。

“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嘛!我们会有什么意见?我们能有什么意见?”海爸爸看看儿子,再瞧瞧落星,他反倒觉得他们很奇怪。

海妈妈拉着落星坐到自己身边,教训起儿子来:“结婚就是了!说那么大声做什么?好像我们聋了似的。”

这下轮到海沧浪慌乱了起来,“你们难道一点也不好奇,这个‘我们结婚’到底是谁跟谁结婚。”樊妈妈因为他的问题笑了起来,“除了你娶落星、落星嫁你,还会有另外一种选择?”

“妈,你怎么知道?”落星可是好奇得要死。她都是才知道自己要嫁给沧浪,妈妈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说吗?”樊爸爸趁着下棋的工夫解释了起来,“从你读高中的时候起,我和你妈妈就觉得你对沧浪不像是对哥哥的那种敬爱。你海爸爸、海妈妈也觉得沧浪对你不像是对妹妹的喜欢。两厢凑合凑合,我们还能怎么认为?只能等你们长大,事业安定下来后,两家变一家!”

“哈!我们自己没看出来,你们全看出来了?”海沧浪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说起这个来,海妈妈可得意了,“说你们这两个孩子也真是笨得可以!明明两个人都离不开对方,彼此就愣是不知道。害得我只好借着催沧浪赶紧结婚的把戏来撮合撮合你们,谁知道还是弄了这么长时间你们才回来说准备结婚。”

“是!是!是!”海沧浪连连点头,“你们都聪明,就我和落星是笨蛋两颗!”

樊妈妈拍拍他们两个,“行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工作啊、医院啊,我和你海妈妈开始准备婚礼,等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再回来看看还差些什么,然后——结婚!”

将女儿的手放在海沧浪的手中,樊妈妈多年的心事总算是了结了。“沧浪啊!落星一直是由你照顾的,今后她还是由你来照顾。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相对于樊妈妈的怀柔政策,海妈妈使的可就是大棒威吓了,“你要是敢欺负落星,看我和你爸爸不扒了你的皮。”

“沧浪会对我很好的!”落星代他作答,可见她对他有多信任。

四个长辈放下心来,两位父亲继续下着他们的棋,两位母亲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盘算起婚礼的各项事宜。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解决掉了,落星和海沧浪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两个人躲开四对、八目视线,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上海沧浪的房间,他们依靠着彼此躺在了床上,好好放松紧张了许久的神经。

突然间,落星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能做一个七十五公斤的新娘!”

猜到她想减肥的主意,海沧浪先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我不喜欢抱着你像抱着一堆排骨,你现在这样挺好。”不是安慰她,他说的都是实话。抱惯了肉乎乎的她,突然给他一个骨感美人,他的口味还真换不过来呢!

她才不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心意。“沧浪,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我要去运动减肥班报名!我要把体重减下来,这样穿婚纱才漂亮。你说好不好?”

“不好!”他半阖着眼,想也不想地回答她。

“为什么不好?我又不是节食减肥,不会影响身体健康的。”身为护士,她才不会做伤害身体的事呢!

她要答案,他就给她答案,“运动减肥安排的运动量是超负荷的,你想短时间内把体重减下来,你想累死你自己啊!而且身为一个护士,你需要保持充足的体力。疲劳会出事故,出了事故可是会让病人有生命危险的。”

第一条方案不行,她还有第二条,“那我去吸脂吧!把脂肪抽掉,一下子就瘦了。这个方法总可以了吧!”

“不可以。”他再次否定她的提案,“你的身体条件不是很好,这种吸脂手术对你会有危险。”任何血小板过低、某个内脏有问题、皮肤弹性不好或身体素质不够强的人都不适合做吸脂手术。

这下子,落星可苦恼了,“这下该怎么办?我不能漂漂亮亮地穿婚纱了。”

他就知道她的愿望,所以他早就有了安排。“一种十七八世纪的礼服是收胸不收腰的,一位意大利的婚纱设计师设计了一系列的仿古婚纱,也很漂亮。我已经订了婚纱款式,过几天我们回去的时候,它就会躺在‘东施公寓’的桌上,任你挑选你喜欢的婚纱样式。”

“沧浪,你太棒了!”落星开心得忘乎所以,在他的脸颊边亲了一下。

他回吻着她,在唇息间话语呢喃——“谁让今生我挚爱你这个胖妹妹呢!”

胖妹妹,其实……挺可爱——不是可怜没人爱,是可心让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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