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2091600000032

第32章 十字绣

时隔一个多月,肖开元终于回家了。尽管肖开元在闵行也有房子,但是他始终认为自己在郊区的家才是家。因为,那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哥哥。

从肖开元在闵行的家到自己郊区的家需要一个多小时,十二年前,也是从这条路上,他到了上海中学,何等的意气风发?

九年前,他又从这条路上,上了理想的高校,那时的肖开元一定想:终于到了市区的花花世界,这辈子,再也不用再在郊区过了。

到了今天,肖开元想回家了,真想回家了,他真的厌倦了在市区的生活。他喜欢那个虽然破旧但很温暖的家,他怀念那个世外桃园似的家。外面的世界,太纷扰。

当肖开元走到自己家那个有些破旧的二层楼门口看到哥哥养的那只黑色大土狗在兴奋的朝他拼命的摇尾巴时,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

他摸了摸狗的头,推开了家门。

爸爸又在和妈妈吵架,他俩每天都在吵架。虽然每天都在吵,但是感情一直很好。以前肖开元觉得父母的吵架太过聒噪,今天,他感觉出来的是温暖。

肖开元只听两句就听明白了,今天他父母吵架的主题是:“明知道今天开元要回来,为什么早上没有把冰箱里的鱼早点儿拿出来化一下。”尽管他俩争吵主题的主角已经回家了,但是他俩却还在喋喋不休。

肖开元的爸爸是个倔老头,从来不认输。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去东北养过蜂,也去广州搞过服装,钱没赚很多,但是路却走了很多。生意没做多大,但是志气一向不小。现在老了,只能在自己家门口开个杂货店,虽然依然雄心不减,但是实在是也折腾不动了。他只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肖开元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没机会上大学,现在儿子上了。自己年轻时没做生意的好机遇,但现在肖开元有了。

每当肖开元看到自己头发花白的爸爸依然像个永不低头的年轻人一样跟来自己小店里买货的镇上的人争执时。肖开元总会有种莫名的感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动。肖开元从来不帮他爸爸吵架,因为他爸爸拒绝他帮忙,他爸爸认为自己就能把事情搞定,不用儿子。

二狗曾经听过肖开元说过他爸爸的一件事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爸爸在东北养蜂,养蜂的日子是枯燥的,在野外养,人只能住在帐篷里。所以,有一次他爸爸耐不住寂寞,就去了临近的一个村子里溜达,在那里,他和一个年轻人下了五盘象棋,结果五盘皆墨,一败涂地。那个年轻人说:“都说你们上海人有文化,但看来你也不行啊,我看你这一辈子也下不过我。”,在八十年代,象棋下的好貌似是有文化的象征。第二年,肖开元的爸爸养蜂又路过了那个村子,他是刻意要路过的那个村子,在那里,他又找到了那个去年和他下棋的年轻人,下了六盘,肖开元的爸爸把那个年轻人杀得片甲不留,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因为,肖开元的爸爸在过去的一年养蜂的时间里,除了养蜂什么都没干,翻烂了几乎所有当年书店里在卖的棋谱。

爸爸总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儿子,如果肖开元的已经步履龙钟的爸爸不是永远的那么不服输,或许肖开元早已真的在重压下倒下了。

肖开元的妈妈是典型的江南家庭妇女,大事儿都听老公的,遇上小事儿,该吵几句还是要吵。但是到最后,依然是肖开元的爸爸说的算。

肖开元表现出来的性格像妈妈,但是内心,应该更接近爸爸。

肖开元的妈妈腿脚比他爸爸灵活多了,但是头发白的比他爸爸更多,起码有60%的头发都是白的,脸上,也已经满是皱纹。

“开元,最近工作怎么样?”肖开元的爸爸喜欢和儿子聊工作。

“还可以,有点忙。”

“现在这几年对你来说很关键,努努力也就上去了。”

“恩,问题不大,上司说要给我升职呢,升研究总监。”

“努力吧,现在赚钱倒是其次,关键是多学点东西,多认识些人。”

“恩。”

“如果你愿意去国外留学,多学点东西,家里也绝对支持。”

肖开元的爸爸文化水平不高,但是绝对是有见识。

“恩,我哥呢?”

“你哥哥在楼上睡午觉呢。”

“我去看看去。”

肖开元和他哥哥似乎所有的地方都是截然相反的:哥哥是白痴,但肖开元却长了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大脑。哥哥永远走路都是仰着脖子,肖开元走路永远都是低着头。哥哥说话嗓门从来不小于60分贝,可肖开元卯足了劲儿喊最多也就是50分贝。哥哥只要出门就得跟小孩儿打起来,可肖开元从小到大就没和人动过手。哥哥是个塌鼻梁,可肖开元的鼻子却颇有几分欧洲人的意思。

哥哥看到了肖开元,抓着肖开元的手大喊大叫。尽管外人听不懂他哥哥说什么,但是肖开元听得懂:哥哥要和他一起去遛狗。

“吃饭了!”妈妈在楼下喊。

一桌子饭,全是肖开元爱吃的。无论上海的哪个饭店,肖开元吃着都没妈妈做的顺口。

“开元啊,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我和你爸爸天天说啊,你都27岁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爸爸又要跟妈妈吵架。

“你昨天还说了呢!”

“……”肖开元不说话,埋头吃饭。

“那个阿南怎么样了。”

“妈,你别问了。”

“好,不问就不问。”

“……”肖开元一听到这名字就觉得难过。

“你现在生活怎么样?我和你爸爸总担心你啊。”

“担心我什么啊?”

“你一个人在外面,虽然说离家不远吧,但是就这么一个人,我们能不担心吗?”

“呵呵,我一切都好。”

“你要再不回家,我这个周末就去看你去了。”

“妈,我真的一切都好。”

“都好那就好。”

“你就会瞎操心。”爸爸说。

“你就不操心?”妈妈习惯性的跟爸爸吵。

“我关心的是开元的事业!”

“呵呵。”肖开元会心的笑了,他愿意听父母的拌嘴。

肖开元必须要装作一切都好,他太怕让让父母失望。

晚饭吃完,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肖开元看见妈妈戴上了老花镜,在绣东西。

“妈,你在绣什么啊,那么大?”

“你妈在绣清明上河图呢,叫什么十字绣。”肖爸爸接过话。

“十字绣?”

“是啊,开元,听说这个绣成了,能卖二十万呢。我想啊,等你结婚的时候肯定得换房子,一室一厅肯定不够。现在市区的房子那么贵,光靠你的工资肯定不够,我现在在家也没事儿,慢慢的绣,几年把这个绣好一卖,正好你结婚……”肖妈妈说着话,手里的针可没停下,一直在认真的绣。

“你妈妈现在是有时间就绣,一天绣十来个小时,我让她不绣她不同意。她现在那眼睛,都花成什么样儿了……”肖爸爸说。

肖开元看着妈妈那花白的头发、那双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那双又粗又短的手,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又险些没掉下泪来。

“我去洗澡。”肖开元怕被爸爸妈妈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对。

整整一夜,肖开元基本没睡着,辗转反侧又辗转反侧,直到清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醒的时候已经该吃午饭了。肖开元太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好像只有家里的那张床,才能让他睡得如此踏实。

下了楼的肖开元看见妈妈又在绣十字绣。

“妈,你别绣了。”肖开元劈手想夺。

“别捣乱。”

“妈!”

“别捣乱。”

吃了午饭,肖妈妈开始撵肖开元走了。

“开元,早点回去吧,明天你还得上班呢。下周再回来吧!”

“下周我可能要去北京出差。”

“那就下下周,你早点回去早点休息。这一个礼拜够累的了。”

“我多在家呆一会儿。”

肖开元真不想离开家,离开这避风港。这里没有跟他讨债的人,也没有Ada。

“听话!”

“妈!”

“听话!”肖爸爸发话了。肖开元怕爸爸。

“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哥哥送你去车站。”

肖开元无论去哪儿,都是他哥哥给他提着包送他。上高中,上大学,工作,都是他哥哥在同一个车站把他送上同一部车。这条路是他哥哥为数不多的走不丢的路。

天还没黑,肖开元就上了车,他往车窗外一看,哥哥在车外朝他傻笑着挥手呢。每次,他哥哥都是这个动作,肖开元已经看过几百次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肖开元不敢多看车窗外的哥哥,他觉得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喘不过气来。

大巴行驶了一站,肖开元却觉得胸口更加堵了。

车在站牌停了,上来了一个带着一个6、7岁小姑娘的老太太。这个老太太说着一口难以听懂的方言,肖开元听不懂,司机师傅听不懂,售票员也听不懂。

上车了足足两分钟,司机和售票员还没弄明白这老太太究竟要去哪儿。这老太太只能牵着小姑娘尴尬的在车门口站着,车猛的一开动,老太太险些没摔倒,幸好抓住了栏杆,下意识的搂住了自己的孙女。

“八块一张!”售票员说话了,她听不懂这老太太要去哪儿,干脆就按最高票价收费。

“……哦。”老太太随着车的摇晃也在剧烈摇晃着,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了皱皱巴巴的16块钱。

“册那,外国人。”司机在前面用上海话咒骂,反正这老太太也听不懂。

肖开元注意到了老太太那双拿着皱巴巴的钱的又短又粗的手,注意到了老太太的那双浑浊的眼睛,注意到了老太太的那满头白发……

肖开元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肖开元把头伏在了前排的座椅上,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他浑身抽搐着落泪,但没出声。

一年多了,今天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自从再次工作以来,肖开元的泪腺发达了许多,感情也丰富了喜多。今天,已经是他半个月来第二次流泪了。

肖开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趴在座椅上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越哭越伤心。

“叔叔,给!”肖开元的耳畔响起了清脆的童声。

那个老太太和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肖开元的身边。连这个6、7岁的小姑娘都看出了肖开元在哭。她递过了手绢。

肖开元接过手绢的同时,还看见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曾经,肖开元也有这么一双眼睛。

同类推荐
  • 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一种桑科植物,别名箭毒木,也叫火药树。这种结有紫红色果实的常绿乔木乳汁中含有剧毒,由伤口进入肌体时可瞬间导致死亡。以前我认为这种有形的毒药是最毒的,过了很多年后才明白,情这东西能见血封喉,谁还能比它毒呢?
  • 飘(下)

    飘(下)

    本书设立了名家评点、背景透视、内容梗概、妙语佳句、阅读指导五个专栏,浓缩原著精华,提炼作品主旨,给读者指导性的阅读建议。
  • 婚礼进行曲

    婚礼进行曲

    李东文,70后。1999年开始学习写作,以小说及情感专栏为主,曾在《天涯》《长城》《十月》《西湖》《长江文艺》等杂志发表小说,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读者》等转载。
  • 苍凉歌

    苍凉歌

    《苍凉歌》20世纪70年代初,西北边陲重镇N市的一场低调简朴的婚礼,牵连出许多人不为人知的过去,两代人的悲欢离合渐浮出水面。
  • 西遁马嘶鸣

    西遁马嘶鸣

    张宝瑞,笔名磐石、秋凉、雨亭等。著名文学家,书画家,社会活动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悬疑推理小说代表作家之一。1982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历任新华社北京分社总编辑,高级记者,新华出版社副总编辑。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理事,中国武侠文学学会副会长,金蔷薇文化沙龙主席。1971年开始从事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创作。
热门推荐
  • 世界大师思想盛宴:卡耐基沟通成功学

    世界大师思想盛宴:卡耐基沟通成功学

    本书介绍了话题是关键所在、言词常流露人品与心态、充满魅力的通用语言、使人折服的处世语言、打动人心的交际语言、巧妙地控制语言、神奇的机智应变语言、种种高超的语言技巧等内容。
  • 异游记8

    异游记8

    一道神符可以让风云变色,天地具动在这个世界里,符是所有修行者必学的战斗艺术,是强者倚之称霸天下、改变世界的绝世神器!一场意外让一个只有七秒钟记忆的废人获得了重生看他怎么用别样的方式来诠释符道的巅峰,踏入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神道至境!
  • 力王之王

    力王之王

    古墓中,生死存亡间得到念祖三千年本命舍利附体,是福?是祸?滔天仇恨,是沉沦?是机缘?深入骨髓的,是爱?是恨?爱恨交织间,情何以堪?力王,是终点?还是宿命中的起点?逆天改命,破劫涅槃,力王之王,君临天下!书友群:100857670
  • 探骊

    探骊

    唐代天宝末年,天下将乱,蜀中却在上演一场争夺战,少年萧探骊与枭雄郭特对唐门、军队的争夺究竟谁胜谁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唐明皇的幸蜀和介入又会催生怎样的化学反应?面对唐明皇与唐肃宗的父子之争,萧探骊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被封为“大唐黑骊校尉”之后,他又怎样在藩镇割据中周旋,为大唐续命?暴雨梨花针,死士令,萧颖士书室。。。。。沈逆心,鱼小水,徐容容,陶溪儿。。。。。探骊得珠。得大利者,必冒大险!
  • 路人甲秒变创世者

    路人甲秒变创世者

    动辄改天换地、杀神诛仙,爽是爽了,其实然并卵。讲真,打打杀杀很没劲。用自创的物理定律规范整个宇宙,才是王道中的王道。当然,刚开始,同俗人俗物们摆事实讲道理没用,人家没那闲工夫搭理你。因此,不管是哪个位面的世界,命硬拳头硬才是正理。那么,我们出发吧……
  • 嫡女狂妃:纯禽王爷欺上身

    嫡女狂妃:纯禽王爷欺上身

    堂堂陆府嫡女却被庶妹欺压,新婚之夜惨遭凌迟惨死,原以为护着她的未婚夫却是变了另一番面孔,搂着娇媚庶妹居高临下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恨,她好恨,重活一世,定要揭开这些人虚伪面纱。却不想被某只腹黑盯上,她杀人他递刀,给了她狂妄资本。
  • 逝去的青葱岁月

    逝去的青葱岁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痛苦、有快乐、有悲伤、有甜蜜。往事不会忘记,更不会消失。水晶能否把她的故事说完,现在我还不得而知,只能偶尔陪陪她,听她述说那些年的人和事,希望从她的樱桃小口里探索出值得我们追逐的青春爱情。不管是美好的结局还是悲凉的现实,但愿你和我共同期待~
  • 贵女翻身把夫撩

    贵女翻身把夫撩

    女人不狠,便是她蠢!身为尚书府的嫡女,阮潋本该是荣华一生的命格。然而她听信小人,错付豺狼,落得被弃废院,含恨而逝的下场。前生恨而不得,今生她誓要手刃仇敌,保护家族!手撕渣男白莲,断渣爹荣华路!誓要在牛鬼蛇神的后宅里杀出一片天地!人人都道阮二小姐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堪称毒女!傅小侯爷:这么毒?正好娶回家镇宅,省得放出去祸害他人。阮潋:小侯爷,不怕我把你的侯府拆了?傅云琛表示无所畏惧:夫人,来啊,造作啊~
  • 在大时代过小日子

    在大时代过小日子

    这是新周刊总主笔肖锋近年来对中国社会的观察与记录。新世纪的中国社会,已然进入了一个魔幻时代。老辈人与新世代,大城市青年与城青年,时时处处彰显着这个时代的分裂。人们的价值观、生活方式、行为准则都较之从前截然不同。如何评判这些变化,如何在这个变化的大时代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对于当代中国的社会万象,作者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是从业多年的资深媒体观察者,一个有深刻忧患意识的60后对中国社会的思考,给了解当今中国社会提供一种视角。每个人都操心自己的小日子,大时代的变革才会到来。
  • 腹黑前夫追爱记

    腹黑前夫追爱记

    宋兴宇是一家医院普外科的医生。他的生活忙碌而充实,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再一次遇到尤珵美。尤珵美曾经是他的邻居,在他的记忆里是一个快乐的傻姑娘,她大大咧咧,心无城府,像一块没有杂质的水晶。可眼前的珵美却完全是另一个人了,憔悴地犹如枯萎在西风里的花,和他一般大,却是一个四五岁孩子的母亲了。遇到宋兴宇以前,尤珵美从来不敢去想自己的过去。她觉得自己的过去犹如被编剧写坏了的电影,她从荒诞不堪的梦境里醒来,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孩子。宋兴宇爱上了尤珵美,他跃跃欲试地追求。可是此时尤珵美的身边却出现在另一个男人,尤珵美的过去慢慢摊开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