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极好、极美,却也极快。
春花,夏雨,秋月,冬雪。
华年的转瞬即逝总是在不经意间,待到惊觉时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走上了记忆的岔口。
雾里看红尘,花里赏春秋。
岁月匆忙也寂静,可以事务繁杂忙忙碌碌,亦可平淡如水无所事事……
此刻,萧汐就极为无聊的坐在窗棂下,捧着本艰涩难懂的史记,啃着!
学海无涯的藏书阁内,收藏了上百万册的书籍,种类繁多五花八门,从武林秘史、传纪小说到各门各派的武学招式,皆被分门别类的摆放其中,且每一类别还设有一个书室。
但不过这里面的藏书皆是世人可知可明,至于那些不可知不可明的,皆收藏于学海的寰宇密阁之内。
寰宇密阁内,不只搜罗天下奇书秘要,还有学海六部武功秘典。甚至藏有镇教神功,无定三绝秘籍,非是普通人想入便能进入的。
藏书阁里格局简单划分明确,阳光晴好时,透过镂月裁云的黄花梨木窗,洒进细碎的光线,使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温暖。烟雨朦胧时,阁顶镶嵌着成人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错落有序,熠熠生辉,将昏暗的书阁照的如同白昼。
临窗软椅,萧汐手中的这本史记,纸面泛黄斑驳,字迹亦有些许模糊,看来存在已有些年岁。
轻轻翻过一页,耳边是窗外的丝雨声,淅淅飒飒的,带着一种催人入眠的魔性。
抬起眼眸回望一眼窗外微雨,心,轻嗅着湿润的空气,飘往记忆的开端。
她以婴儿之姿被太学主带回学海无涯,但真正抚养她长大的却是乐部执令。
原因无他,作为学海无涯开创者,太学主什么都会,但就是没学会怎么抚育孩子。虽然当初信誓旦旦的从老者手中将她接过,然一回到学海无涯,太学主就犯难了。
若非恰好乐部执令前来找太学主商量事情,只怕那天她会被太学主折腾的很惨。
被乐执令带回去后,太学主就好像遗忘她一般,直到五岁时方才记起有她这么一个人。
不过她很怀疑,若非她自小异于常人的表现,让乐执令乐的到处和其他儒官说她收了个好弟子,只怕太学主根本想不起她来。
她至今清晰记得五岁那年,太学主看见她时的神色。虽然很细微,但她依旧瞧出了分毫。
那种眼神,带着审视,甚至有着些警惕。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出现的突兀,又是纯灵之体,且她根本无法表现的如同普通婴儿那般懵懂无知,故而给人感觉她的灵魂与肉体完全不符。
在学海无涯里做儒官的哪个不是成精的狐狸,她的情况又有几人不曾多多少少了解过。也因此,她觉得呆在太学主门下,比起在乐执令处要安全的多了。
唉,也只能怪现在的她太弱了,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越过镂花窗,看向学海无涯的围墙,不由怅然。
何时才能出去啊……
“怎么?又在惆怅了?嘿,曾经的慈光王女,不过在学府呆了七年,怎么就被养成了多愁善感的娇娇女了?”
本空无一人的空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听见她的叹息,声音主人不由惊奇了,连语调都带上了丝丝戏谑。
“汝不好好呆在天邈琴里,跑出来作甚?若是被看见了,可有汝苦头吃。”对声音主人突然的出现,萧汐不感到丝毫奇怪,眼神都吝啬的给与对方,只呆呆的望着窗外。
“欸,一天到晚都被关在一张琴里,还不得闷死,偶尔的透气还是需要的。”空气中声音刚落下,就见萧汐对坐的位置上隐隐约约显出一个人影来。
略显疏淡的长眉,一双黑眸不大却晶亮,眼梢上扬微带妩媚弧度,鼻挺如山,唇色却苍白的毫无血色。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神态,却非是当初那个熟悉的人了。
半透的身体,非是魂体,而是由那人所有记忆凝出的记忆体,若非三岁那年无意间发现了它,并以慈光秘术帮其稳固,只怕它早已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仿若没看见萧汐复杂的神色,“言安素”洒脱一笑:“学海无涯清圣之气充沛,我时常出来走动,也许能凝出肉体也说不定啊~”
“汝不过彼之记忆体,就算现在吾助汝凝出形态,也不过是暂时的,早晚都要回归本体。再者,汝觉得吾会让汝有凝出肉体的可能吗?”听出对方隐含的渴望,萧汐面色一凝,虽外表只有七岁,然数十年的慈光王女非是摆设。
瞬间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迫出,直面压向对坐之灵,强大的灵魂威压险些将“言安素”的灵体打散。
萧汐抬手于空中随意画了几笔,为它稳固后,方才继续道:“汝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区区记忆之灵,妄想取代不可能之人!”
说罢,又画了道形,将“言安素”直接收进天邈琴中封印。
看着天邈琴琴身上那道封印灵光,萧汐不由回想起与言安素跌出四魌界后的事情,纯净的蓝眸缓缓幽深起来。
——
世人皆道天界如何美好,然弃天帝所在的六天之界却是一片了无生息的荒芜之境。
没有丹崖琼阁,没有弥音仙踪,虽然云雾缭绕灵气逼人,但这里给人的感觉唯有一个字——静。
寂静的毫无生命气息,令人感到压抑。
“汝在恐惧。”无悲无喜的声音似从内心深处传来,不是问话不是回答,只是淡淡的叙述。就仿佛扪心间的一种自答,让人不禁下意识的欲反驳。
萧汐不语,亦不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依旧昏迷着,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哪里,而那个声音又是出自哪里?
“何必假装,遵循自我,不难,睁开汝之双眼即可。”声音再起,好似有意引导她一般,变得虚幻而飘渺。
顺从的缓缓睁开双眼,抬眼的刹那,只见开口的神祗倚坐在神座,一手轻撑脸颊,一手搭着神座把手,掌心上还悬浮着一团乳白光团,半垂的眸,仿佛恒古不变的沉眠。
纯白色的神祗隐在一团光晕之后,无法形容的天颜若隐若现在抬眸顷刻的瞬间,回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卑微的眼没有资格留住天神姿容。
晃了一眼,萧汐自觉的垂下眼睫,映入眼中的是呈现半透明的身体,而所穿之物熟悉又陌生。
灵魂脱离躯体,回归原本,看来又一次死了……
漆黑的眸映照夕阳,锁着流云被浸染的暖色边角,显出点点迷茫,却仍是不言不语,只是脑中声音无端再响。
“生死是人类自我强加的概念,不过是虚与实的转变。”白色的神袛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惯有的温柔。
“弃总有何吩咐?”面对思维的毫无保留,萧汐垂眸微微调整了下心态和情绪后,带着几分戏谑悠悠道。
“……呵,趣味的称呼——”异类的称呼让弃天帝沉息一瞬,看向座下灵魂的金蓝双色异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汝性乖张难驯,莫怪伏羲择彼。”
“她在哪里?”不去猜测弃天帝所说之意,没了肉身精神力自是没了阻隔,虽神居之所非是她区区凡人可以窥视,但方寸之间还是没有问题,然她周围却没有丝毫灵魂的波动。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不意,汝深合吾意。”好似没听到她的问题,座上神祗兀自说着。
听闻此言,萧汐眉宇轻微一皱,继而松开,笑笑道:“承蒙您看得起,只是不知如此何意?”
话音刚落,只闻弃天帝轻声浅笑,搁在把手上的手,手指轻微一动,萧汐便感觉到灵魂被一阵莫名之力拉扯,转瞬即逝,但确实清晰。
眉心起折,尚不及开口,就已听得神座上的神祗开口了。
“继承了再生之力的汝——不合做吾之魔……”
听完,萧汐眉心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念听出了座上神祗的言下之意。
“她在异度魔界!”
光幕背后的神颜似乎很愉悦,也不介意再多给下面的小人儿一丝信息:“彼将是位合格的魔者。”
“你——做了什么?”深知言安素个性的她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弃天帝的话,不过弃天帝如此自信,怕是在言安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萧汐微眯着双眸,强行抵抗着神的威压细细将弃天帝周身看了个遍,却无一发现,只得泄气的收回视线,周身魂息较之先前又散淡了不少。
就在萧汐收回视线的同时,她没有看见,弃天帝手上的那光团似感受到她魂息的微弱而散发出莹莹光影,闪烁的频率急切地好似情绪波动。
座下灵体没有察觉不代表一直握着它的神没感觉,弃天帝略含趣味地将视线睇去,唇角轻勾,言辞带着深意:“所不该存在者就应消失,汝说呢?”
萧汐闻言,一愣,抬眸顺着对方刻意提示般的目光看去,却是那团一开始被她忽略的光团。
只见光团忽明忽暗,其中还流动着什么,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但萧汐明白这应该是言安素的东西,不然弃天帝不会刻意将之点出。
萧汐暗暗思忖着弃天帝的用意。
对于言安素,她自认知根知底,自然知道言安素不可能违背心意妥协。而弃天帝作为神,自我惯了,遇到不合作的自不会多有耐心去调丨教,又不能将她们抹杀,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掉直接影响对方的东西。
就如同轮回——
而轮回前所要经历的,则是消除前世所留之一切。
记忆……
想到这里,萧汐唇角微微轻抽了下,看向弃天帝的眼神带着微妙情绪。
“如何?”察觉到座下被他视为蝼蚁的人类魂体似有鄙夷之态,高高在上的魔神微感趣味,破天荒的追问。
被追问的人撇撇嘴,忍不住吐槽道:“失忆这梗有过一次,弃总换个吧!同样的梗显得您没深意,失了身份。”
此言一出,座上神祗可疑的沉默了一瞬,随即便见他木着脸对手中那光团释出一口神气后,翻手屈指轻弹就没入了云雾之中。
紧接着,不等萧汐提出疑问,弃天帝衣袖一掀,昏迷前她只听得弃天帝刻意留下的话:“彼之记忆与汝同去一界,一口神气能助其生有自我意识,彼是彼或彼非彼,就观汝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