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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面对自然的五分钟(4)

当雨稍稍停歇下来时,白蒙蒙的天空,瞬间被染上了紫色,转眼,又变成鼠灰色。不知由何而来的白云突然浮现在这灰色的天空中,宛如神笔画家在浩渺苍穹上一笔横扫而成,随后,又飘飘然向西而去。一眨眼工夫,大雨复倾而下。待到雨停时,又看见小野子山头朦胧显现,西边天空竟然飘出白铜色的云。然而,今日晴空终不复再现,阴晴交替中,夜幕苍然降临。

五月的雪

在香山的五月十五日清晨,天空阴郁,寒气袭人,我裹上了棉服。不一会儿,客栈女侍送来早餐,告诉我说,下雪了。起身推开格子门,见五月里罕见的雪花正霏霏飘舞。

闭门用完早餐,再往外看去,那飘雪已经小了些许,渐渐地便停了下来。约莫过了十分钟,云开雾散,两座银白的山峰涌现眼前,那便是小野子山与子持山。

屏息驻足眺望,朝阳初升,雪山微微泛出金色。太阳渐渐升高,山谷呈现出两三条白底见蓝的阴影,悄然将山峰与峡谷分开。

过了四小时左右,再看那山峰,雪已消融,小野子山与子持山便又回到寻常的模样,真是如梦如幻。

香山的早晨

太阳从赤城山升起。

凌晨四时左右起身,推开房门,见山色蒙蒙,峡谷中晨雾弥漫,如同海面。人未醒,烟未起,只闻见睡意蒙眬的鸡鸣声。

不多久,赤城山背面忽地射出白金色的光芒,眨眼工夫,朝日便从山中冉冉升起。

日出山巅,金光的光芒由柔变强,终于穿破朝雾,充溢山谷,犹如圣灵初降蠢笨的人心。灰白的群山渐渐透明起来,赤城山被包裹在浅浅的青紫色光中,子持、小野子山也微微露出碧绿。远山依旧朦胧,山麓间的峡谷还在朝雾中酣睡。

太阳越升越高,赤城山与杉树林间变成了光的峡谷。茂密的杉木林紫烟萦绕,稀疏的松树在金光下像碧玉闪闪发光。原本浑然一色的小野子、子持两山此时也浮现出梦幻般的襞褶。那襞褶越来越清晰分明,将明亮的峰峦与碧烟的山谷区分得清清楚楚。山麓间的雾霭徐徐移动,森林露出来了,山脚下的农家也出现在眼前。

此时,阳光已洒满伊香保的城镇,家家户户炊烟缭绕,欢喜晴空的鸟雀之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十里、二十里开外的远山都齐面东方,迎接着朝阳。

相模湾水雾

清晨,严霜凛冽,相模湾的水蒸气如雾升腾。

七时半,登高眺望,田越川至相洋一带,一片青白色的水雾蒙蒙如烟。远处的富士山,近处的小坪岬端都只露出半个身姿。江之岛最初还隐约可辨,随后便消失了身影。足柄山、箱根山也抵挡不住袭来的水雾,只时隐时现地露出尊容。

七时四十分,太阳渐渐升高,满眼的水雾即刻变成透明的淡紫色。在阳光的蒸发下,相模湾的紫气更加迅猛升腾。江之岛完全被湮没,足柄山、箱根山也只勉强露出一寸高的头。一秒又一秒,水雾的来势更加凶猛,如猛火烈焰回旋蒸腾。除富士的半个山峰和小坪岬的最顶端,所有群峰全然不见了踪迹。水雾吞蚀着一切,沸沸腾腾,无休无止。阳光更是助其势头,那满目的紫烟像是要冲击云霄。

七时五十分,阳光照亮了所有的水雾,弥漫海面的紫气像是终于感知到了太阳的威力,一片片被分割开来。在料想不到的方向,突然露出了一线海水,半空中也露出了山的一角。富士山脚呈现出来了,足柄、箱根山的容颜也显现了,江之岛在紫烟散尽处微笑。山与海的界线清楚起来,小坪岬脚下充满了阳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的威力更加强大。残烟剩雾四处逃窜,飘进了海里、山里,像梦幻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相洋豆山宛如刚被开辟出来一般,江之岛海面两三点金帆闪烁。两只水鸟在海面上画着圈,盘旋飞翔。

此时,刚过八点五分。

富士倒影

冬至,太阳落在伊豆天城山边。

冬至过后,一天接一天,落日向伊豆半岛北端移行,过了春分,跨越富士,待到夏至时,便终于在大山一带落脚。

夏至之后,太阳又顺着来路,一日复一日向南归去。秋分时节,越过富士;到冬至,便又在天城山边歇下脚。

上半年前往,下半年回归,富士山便成了这半途中的关山。太阳来回越过富士山时大概是在春彼岸或秋彼岸[1]前后。太阳经过富士两次,便又是一年轮回。

就在这春彼岸、秋彼岸时节,太阳歇在富士背面,富士山倒影便落在了相模湾。

“那倒影十分清晰。”村里的渔夫们说道。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我还从未见到过相模湾中富士完美的倒影。

风平浪静之日的傍晚,站在前川的河滩上,可看见对面沙洲下富士山巅的倒影。站立着便看不到,即便俯身而视,也只能看见上半部的一点点。人人向往的富士,你的倒影更是让人顶礼膜拜!

日落时,天黄黄的,海映着天,亦显得黄黄的。相豆的群山则被染成紫色。风平息了,海上归来的渔舟,降下紫色的风帆,船夫们哼着船歌摇橹回家。此时,站在前川边观望,富士的半个倩影浮现在金黄的水面上,紫色融于水中。忽然,有人立于沙洲,肩搭着渔网,是在寻觅夕潮里的鲻鱼。他的头划破水中富士的紫涟漪,身影则立于水中富士的山巅。

渔网

从御最期河畔的葭芦渐渐枯黄的秋十月、十一月,至翌年春三、四月收割后的芦荡里嫩芽长出两三寸,吐露淡紫的时节,村里的百姓利用农闲期,到处架起了渔网。远远望去,褐色的渔网东一个、西一个,走在寒冬枯寂的田野间,自然便知河流的所在了。

在霞浦边的土浦附近见到的渔网非常大,放网收网时得用辘轳上下滑动。渔夫们守在水边不到一平方米的小屋里,不分白昼,每隔一二十分钟便提起网来看一次。小屋里放有饭盒、烤火盆、烟盒、提灯等什物,棚架上通常还放有烫酒用的酒壶,渔夫们便在这小天地里打发着日子。捕获的鱼有鲤鱼、鲫鱼、石鲋鱼、虾、鱼等,种类甚多。在逗子一带,有的在水边搭起低矮的脚手架,在渔网四边竹框的交叉处系上草绳,每隔一会儿提上来看看即可,能捕获到鲻鱼、黑鲷幼鱼,偶尔还有虾虎鱼、虾等。

这种渔网,作为景观的小点缀,确实有趣极了。

风和日丽、四处春意萌动的时节,早开的梅花五六枝在村头路边的篱笆上溢香。伫立田越的桥头观望,或走行在村庄之间刚刚泛青的麦田中,都可见五六只架起的渔网。那渔网近看很大,远看很小,顺着蜿蜒的河流排列,悠悠然沐浴着阳光,如同画儿一般。忽然,有一只渔网无声地落下,紧接着,又有两只落下。这边提上一只,那边落下一只,此起彼落,好一幅生动的景象。

伊豆的落日将逗子三面环抱的群山染上了紫色。村庄四周树叶落尽的榉木林则化成了暗红的珊瑚林。麦田的绿色泛着黄光,从田埂小路归来的村翁红脸胜过赤鬼,肩上的锄头尖金光闪闪,眼观之处一片火红。此时,御最期河的流水比平时亮了十倍,临水的渔网也个个红似火,鱼儿惊吓得不敢靠近,跃入水底的身影清晰可见。

不一会儿,太阳落山了。神武寺的钟声回荡,告知着黄昏的来临。残照的色与光比“所罗门的荣华”还消逝得快。暮色从夕烟袅袅的山脚下的村庄涌起,约莫半个小时,大地便苍茫一片。没有月光的夜晚,御最期河流宛如一条缝合夜幕的银带。

忍着夜间的寒气,驻足河边,如玉的月亮映在水中。藏在暗处的渔网,影子却鲜明地卧在河畔,鲻鱼等穿游而过,水波泛起涟漪,渔网跃动着,犹如要捞起那逃走的月亮。

农家炊烟

我爱烟,爱农家的炊烟。登高远望,每每看到那远近村落的炊烟相互呼应,悠悠升向天空的模样,心灵便愉悦万分。

然而,市井俗流今已波及村落,农家淳朴之风渐渐消失,赌博、淫欲、奢侈、游惰、利益纷争之风侵入家家户户,时常令人感到不如将这房屋与人一并焚烧掉才好。

当然不应如此了,教而化之才是最好的方法。

唉,假如我有能力,我将遍赠“三物”予全国的村落。那三物便是良医、良师、良牧师。

良好的诊所、良好的小学、良好的教堂。

这三物是建设健全村落的三要素。而健全的村落又是建设健全之国家的根本。

果实结得太多,则会压断枝头;一味积累财富,则将亡国。请让我们的国民敬仰天道吧。

君不见,农家的炊烟虽出自茅屋,却在冲天而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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