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内堂外的喧嚣渐渐安静了下来，想来外面那些恩客也已经散去了，胡大宝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再低头看了看床前盛开的牡丹，此情此景，真可谓是花好月圆啊。
一身凤冠霞帔的花小秋，端着一盆热水迈着那双三寸金莲，施施然地走了过来，半跪在床头，就要给胡大宝拖鞋洗脚。
“小秋姑娘，我自己来……”
胡大宝腾得一下脸就红了，连忙伸手拖鞋，却忙中出错，“咣当”一声打翻了盆子。
“哎呀！”
一声娇嗔，花小秋抹了抹脸上的水花，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身上湿哒哒的红装，抬起头，眨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撒娇，娇嗔道：“夫君，你好顽皮哦！”
“哎呀呀，小秋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胡大宝简直都不敢把脸抬起来了，脑袋埋在胸口，不停地鞠躬，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刚刚还忙着装大爷，可是在这个女子面前，他竟拘谨地像个毛头小子。
说起来这也太不符合他两世为人的身份了，但谁让他两世都是处男呢。
忽的一只白玉般的胳臂伸将出来，如葱的手指捧起他发烫的脸颊，慢慢地将这个呆头呆脑的少年扶了起来。
眼前的花小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下了被浸湿的衣裙，浑身上下只一件贴身肚兜和亵裤着身，那白花花的大腿，那傲挺耸立的****，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就这样不设防地立在了胡大宝的面前。
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胡大宝瞬间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忽然一阵发晕，差点摔倒在地上。
“小、小秋姑娘，你这是……”胡大宝支支吾吾，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血。
花小秋媚眼如丝，嫣然一笑，撅着小嘴，假嗔道：“夫君，衣服湿了当然是要脱掉啦，这更深露重的，难道你想让奴家受凉生病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胡大宝慌乱地连连摆手。
“哎呀，原来肚兜也湿了，看来还要继续脱呢……”花小秋一脸媚态，摸了摸肚兜上的水迹，作势就要解开。
胡大宝急忙连连摆手：“不不不，姑娘你不要脱了！”
这话刚刚说完，就连胡大宝自己都不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有一个美貌如花的大姑娘脱得光溜溜的，你居然说不要？
马上就能结束两世处男的诅咒了，你居然说不要？
你不是一直盼望着这一天么？
如今朝思暮想的花小秋就在眼前，这****，这美腿，这朱唇，通通任君采拮……可是，你怎么就怂了？
你特么还是个男人么！
都怪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胡大宝内心在流血，我真不是在装柳下惠，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妞就地正法了，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的幸福实在太猛，冲地我大头小头都不灵光了……
胡大宝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还等什么，上啊！另一个小人扶着胸口说，等会儿，这太突然了，你让我缓缓……
“什么，夫君不让奴家脱了？”
花小秋显然不知道胡大宝此时的内心活动，忽然一脸委屈，低头抽了抽鼻子，道，“这天寒地冻的，夫君你让人家穿着湿衣服，难道是小秋伺候的不够体贴，你要惩罚人家么？”
“啊，不是不是……”胡大宝整个人都蒙了，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一个劲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不是，那人家就脱了哦。”
“不不不，不要脱……”
“夫君还是在责怪人家，呜呜呜，小秋好可怜，居然要在这么冷的天里穿着湿衣服……”
胡大宝被说的手足无措，口干舌燥，这明显是花小秋在故意逗他，可是此时的胡大宝大脑缺血，整个人晕乎乎的，智商接近下限，愣是没觉出什么不对来，只是傻乎乎地挠着头，如念经般的念叨着：“那该怎么办呀，那该怎么办呀，那该怎么办呀……”
“噗！”
看着胡大宝的窘相，花小秋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捂着嘴巴，伸出一只玉手，轻轻抵住他的嘴唇，胡大宝只觉得唇间一软，顿时止住了口中喋喋不休的话语。
二人四目相对，花小秋的一对美眸如一汪春水，胡大宝怔怔地看呆了。
“胡公子，你真好，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我的。”
花小秋突然画风一变，温柔地倚在胡大宝的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小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花小秋不再施以媚态，胡大宝的脑门也清明了些许，看着靠在自己身上，恬静如处子般的花小秋，他忽然有点想不明白。
“小秋姑娘，在下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和我‘拜堂’？”
花小秋轻笑道：“就像胡公子您刚才说的，真正喜欢我的人，会用钱来买我么？”
胡大宝一时语滞，这本是他用来装清流而编出来的鬼话，不知道花小秋这时说出来，又是何意。
“小秋姑娘，你的意思是……”
花小秋苦笑一声：“想必胡公子还不怎么清楚这个‘拜天地，做夫妻’的把戏吧？就让小秋来给您解释解释吧。”
花小秋道：“您知道为什么我是望月楼的头牌，为什么我一晚上的赏银足能抵得上外面任何一个姑娘十倍有余么？因为这个‘拜天地’的把戏不同于普通的皮肉生意，普通的娼妓卖的是肉，而我不只要卖肉，还要卖情，而且是真情。”
听到这儿，胡大宝眉头一皱，一下子想起了在进内堂之前，小猛子说的一句话。
“小秋姑娘可是会对您以夫君相称，以妻子的身份将您伺候得无微不至，虽然只有一夜，但是这不仅是皮肉买卖，还有真情啊！”
胡大宝困惑地望着面前的可人儿，可内心却仍是云里雾里。
“小秋姑娘，我还是不明白……”
花小秋伸出一只手，缓缓摇头：“自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发现我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能力，我特别容易爱上一个人，不管是谁，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我都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上他。”
“我想，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天赋吧。”花小秋苦笑道，“就是因为这个天赋，我被卖进了望月楼，十四岁就开始做这个‘拜天地’的把戏，我每天晚上必须全身心地爱上一个买了我的男人，然后天一亮，那个人就要离开我……”
说到这儿，花小秋忽然一哽，她连忙用手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胡公子，你曾经全身心的爱过一个人么？懂我心里的那种感受么？你要把整颗心都献给那个人，可是不过几个时辰，一夜欢愉之后，他就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了你，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捧着那颗破碎的心，那种痛，简直就是把灵魂从骨肉间硬生生地撕扯下来……”
花小秋声音哽咽地伏在胡大宝的肩膀上，轻拭眼角，抹泪苦笑道：“小女子失态了，想来如胡公子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过这种感受的。”
胡大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不，我懂，我懂那种感觉。”他不经思考的脱口而出。
花小秋显然一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胡大宝。
胡大宝两世为人，说了无数的谎话，但惟独这句不是。
前世的他曾经爱过一个女孩，不是暧昧，不是约炮，是真的爱。
那段日子是两世为人的胡大宝，迄今为止最美好的岁月，他们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
他们的感情没有劈腿，没有拜金，没有第三者。
他们的爱情是被现实一点点磨掉的。
爱情其实很坚强，胡大宝深知，他们的爱情在现实中替他们挡了多少枪林弹雨，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好好呵护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情被现实打得鼻青脸肿，最后一点点的死掉。
所以，当他们最后分手的时候，胡大宝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他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努力，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情从手里溜走。
那种痛，不只是失去爱情的伤痛，还有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而产生的绝望，以及最后的那么一点不甘心。
因此，胡大宝知道那种失去爱情的滋味，他非常理解花小秋的感受。
而令他震惊的是，在这个世界中，居然有人会有这种天赋。
在前世，人人都说爱情是盲目的，爱情是不由自主的，可是在这里，却有花小秋这样的“异人”，可以自己控制自己的感情，可以爱上任何人，而且每次的感觉都是此生挚爱。
胡大宝知道那种永失我爱的感觉有多痛，因而他无法想象，天天都要承受这种伤痛的花小秋，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如果换做是他，恐怕早已精神分裂，悬梁自尽了。
胡大宝伸出一只手，替花小秋理了理额前的一缕青丝，内心复杂地问道：“小秋姑娘，难道你就不能假意承欢，骗骗那些男人就好，为何一定要动真情呢？”
花小秋的脸上又是一抹苦笑，缓缓摇头道：“如果可以这样，我何尝不想呢？望月楼既然能推出这样的节目，它就有能力控制我，让我每一次都付出真情。
我的身上被植入了一种名叫‘痴情蛊’的虫子，若是我哪一天晚上没有付出真情，这只虫子就会撕咬我的全身，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过程苦不堪言……”
胡大宝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痴情蛊，痴情总为无情苦，好贴切的名字，好歹毒的人心！”
能够想出用这种卑鄙的法子，控制一个柔弱女子来挣钱的人，当真是歹毒至极。
听了胡大宝的话，花小秋怔怔地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胡大宝，心底里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温暖，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六年了，两千多个日夜，我就要这样日复一日地爱上一个人，然后被抛弃，再爱上一个人，再被抛弃……我的肉体被再多的人蹂躏我都不怕，可是我的那颗心，真的受不了这种摧残啊……”
“有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天赋’？这简直就是上天对我的诅咒，我宁愿此生只有普通的容颜，宁愿只做一个最下等的娼妓，哪怕每晚服侍的是那些臭气熏天的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之辈，也不愿意每天都承受如此撕心裂肺的痛苦……”
“胡公子，您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我一年仅有一次的‘特例’，选您做今晚的‘新郎’么？因为我看得出来，您是真的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哪怕一年只有一次，一次只有一个晚上，我也想和一个真正喜欢我的人一起度过，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也好……”
“因为我就算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但是我毕竟是个女人，我也希望有人疼，有人爱呀！”
花小秋伏在胡大宝的肩上失声痛哭，望着那绝美的容颜在自己面前哭成了一个泪人，胡大宝觉得自己心再一次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原来这个“拜天地”的节目是这个样子的，不仅要姑娘出卖肉体，还要奉献她们的感情。
出卖肉体已是十分肮脏，但是在这个世界，竟然连真爱都可以被当做商品出售。
可是这样的真爱，还能算作是真爱么？
在这一瞬间，胡大宝忽然有点想念地球了，在那里，虽然早已是世道苍凉，人心不古，处处充斥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是即便是在最坏最坏的时候，这世间仍有真情，它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抹烛火，给了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这个世界呢？胡大宝十分心疼地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这位姑娘。
忽然心里一揪。
不知他前世深爱着的那个女孩，当初和他分手后，是否也曾这样的痛哭过？
胡大宝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一时有点失神，这时花小秋忽然抬起满是泪痕的俏脸，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胡大宝。
“胡公子，我知道这么说很失礼，就算是被您讨厌，小秋也要说出来试一试……”
花小秋哽了一下，抬起那双动人的眼眸，充满期盼地道：“胡公子，您可以为小秋赎身么？”
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可人儿，胡大宝忍不住怜惜地心头一软，几乎是脱口而出：
“好，我为你赎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