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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语 一刀仙

次日

狂风稍息。这座唤作鸡鸣驿的小村落,在昨日狂风肆虐之后,终于陷入了沉静。颓圮了的土坯墙高高矮矮的,被风沙洗去了棱角。

皮匠从脚店里踉跄着走出来,走到村子的中央。村子的中间是通往雁门老秦人修的驰道,黄沙盖了一层又一层。驰道的一旁是鸡鸣驿脚店的旗杆,百十里开外都能看得见旗杆上飘荡的红旗布。日头刚刚落在了红旗的尖上,火辣辣的,刺眼。

突然一阵骨哨子声从黄沙的尽头传了出来,空气开始焦躁不安,皮匠抬着他的大脑袋沿着驰道看着东方的哨音处,日头越发的火辣,伴着哨音,马蹄声开始沿着驰道传来,皮匠看得眩晕刺眼,恍恍惚惚。马蹄声越来越响。皮匠越发的眩晕了,突然眼前一黑,顿时觉得天昏地暗。

不等皮匠缓过神来,一把明晃晃的大朴刀飞至,皮匠的脖子一凉。大脑袋带着裹头巾一块飞到了驰道的一旁。冒出的一堆黑血被黄土吸干了水,半站立着的身子不停地抽动着,又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阳光更加刺眼了,又起风了,村子里狗也开始接连不断的叫了

一阵马嘶,八人翻下马来,全是一身皮毡打扮,五个光头大汉,两个斗篷,还有就是中间的黑头巾,黑头巾腋窝里夹着一把朴刀,朴刀牛皮裹鞘,刀柄一尺,刀身三尺来长。黑头巾张开过身子的皮毡,两头小狼崽从怀里跑了出来,疯的窜到身后,奔着皮匠的矮矮的身子去了。阳光照到黑头巾的下巴,干瘪的肉皮上扎出一丛黑胡子,嘴干裂着,看着小狼崽,嘴角轻蔑的笑了笑。

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接连不断的犬吠和鸡鸣。村里的汉子和娘们都躲在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娃娃们的嘴被老娘们用手封得死死的。日头跳过了旗杆,只有皮匠的身子已经被狼崽子拖到了赤道上,黑血和着黄土拉了长长的一道印子。

黑头巾抬头看看了日头,阳光照在他黑瘦的骨脸,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腋里的刀柄不住的颤动。其他刀客也解下朴刀。村民们开始慌乱了,开始有婆姨吊着嗓子喊命苦了,不一会孩子们也加入了进来,狗叫声越来越响。

钉马掌的拐子李甩开婆姨的手冲到了赤道上,村子里的哭声立刻停止了,狗叫声也渐渐稀疏了。

黑头巾拉了拉头巾,老拐子开始两腿开始打颤了,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

“且……墨,不过……是个十六岁的脏娃子,再说他不是我们鸡鸣驿的人,鸡鸣驿……没有对不起龙门一刀和诸位兄弟啊”老拐子的老腿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黑头巾一刀仙两眼眯成一条线,嘴角轻轻泛起一丝轻蔑,只听呲的一声。一刀仙缓缓将刀收进刀鞘,没有人看到刀从哪里扫过,一刀仙脸上依旧平静如水。老拐子的皮毡染成了鲜红,呆呆的盯着驰道上的两条狼崽子,血慢慢阴湿了半拉羊皮毡。一刀仙走到老拐子的身旁,抚了抚老拐子的肩膀,钉了一辈子马掌的老拐子硬生生的倒在他的铁匠铺前面,半拉子身子还在不停的抽动,不一会儿,血就流了一地。

这时候,脚店的门突然开了。刀疤胡子老刀客拎着他那把老刀,和上门,用袖子擦了擦老刀口,转过身,低头看着黄土地,一摇三晃的朝着旗杆走过来,日头照在他已经驼成弓形的脊梁上,孤零零的走在驰道上。村民们的心都掐到了嗓子眼。日头越发焦躁了。老刀客还在自顾自地走着。

一刀仙又一次轻蔑的拉拉黑头巾,二当家走了上前,大喊道

“奶奶的,糟老头子,且墨那小子杀了我们弟兄,你是他爷老子,二爷我要你命”

老刀客没搭话,还是自顾自地走。

二当家一个箭步冲上,挡住了老刀客的去路。

“出刀吧”

老刀客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二当家抽刀而出,大喝一声,举刀便砍,这时迟那时快,不等二当家朴刀劈下,老刀客飞快的墩身,横刀划过一道弧线。

噗嗤---

半跪着的老刀客,羊毛袖口溅满了鲜血,老刀客双眼依旧平静的看着前方。

刀法某种意义上就是速度的对决,缓上一刻,命悬一线,而这一招“卧马横刀”却正是一刀仙的刀术,是西北刀谱中刀门宗的入门式,但是如此般的速度,几乎看不到刀客的手法,任谁都会大惊失色,快若闪电又静若秋山,一刀仙久经刀战,也是目瞪口呆。

老刀客的横刀割断了二当家的肚皮。二当家顿觉肚皮一阵热烫,焦灼的疼痛撕裂肺腑,整个人惊恐的叫着,瞳孔大睁,看着自己肚皮不断地冒着鲜血,轰然跌坐在地上,拼命的用手按着伤口,整个肚皮全都裂开了,肚肠还是不断随着鲜血涌出,疼痛,无助,哭喊,咒骂,最后没有了生气。

小狼崽又一次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呜呜的叫着。

老刀客手托朴刀,缓缓将刀插入鞘内,站起身来。所有鸡鸣驿的村民都惊呆了,的确老刀客的刀法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

据说没有鸡鸣驿的时候,老刀客就开始行走江湖,凭着一把钝刀,曾经是河西道上数一数二的刀客,而村民们只知道他是个刀客,也只知道他是漠北大盗且墨的干爷。

老刀客从哪里来,村民一无所知,真如鸡鸣驿的规矩,“不该打听的事儿不要说也不要问”,这是在关中活命的根本。因此对老刀客的一无所知只是增添了人们对他的好奇,也不会有人去问老头子从哪里来。

从人们认识他开始,老刀客带着小且墨就开始做脚店的营生,老刀客乐善好施,为人豪爽大方,老刀客从来不给让人们讲自己的刀法,总是讲一些行走江湖的荤段子,逗大家一乐。来来往往住店歇脚的都是客客气气,以前有认识他的刀客都叫他贺二爷,也有叫贺拳师,所以大家都知道他姓贺,可是时间久了,连刀客们也都不记得江湖上有这么个贺二爷,村民们就更无从知晓了,老刀客的刀法渐渐也被遗忘。

而今天,老刀客用一十二路刀客的肚皮,让村民大开眼界。

老刀客夹着腋下的朴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走到一刀仙面前,双手将朴刀支在地上,一股劲风沿着驰道吹来,旗杆上的红旗啪啪的打着响,小狼崽子呜呜的吼着,狗吠声听不见了。老刀客花白的头发迎风吹起,露出活像刀柄一般的刀疤胡子。

一刀仙用手解下黑头巾,阳光照着他油腻的短发头皮,他眯着双眼将老刀客打量了一番。褒奖似的微微一笑,脸皮像发了皱的核桃,黄白的被干裂的嘴唇包裹着。

“好刀法”

老刀客被一刀仙这么一夸,冷飕飕的不是滋味,心想我杀了他兄弟,他眼都不眨一下,还赞我刀法,老刀客知道这样的人找的是对手,而不是仇家,心里不禁暗叹道,且墨的名声确实太大了,树大招风啊,老刀客看清一刀仙的来意后,变得底气十足起来。

“且墨的债,和我老头子没有关系,他是刀客,刀客有刀客的规矩,我是平头汉子,汉子有汉子的说法,你在鸡鸣驿杀了人,你兄弟替你还了,且墨十天以后去沙柳镇,且墨的债,你去为他要,与鸡鸣驿的村民八竿子打不着”

老刀客字字如雷,一番话下来,气色不改。高扬的花白胡子在风里微微抖动,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且墨这个兔崽子到底在哪里,其实老刀客也不知道,自从被老刀客在鸡鸣驿扒了这个小兔崽的屁股,这小子至今还没给他捎个信儿,如今这小子居然手刃了一刀仙的弟兄,老刀客其实又惊又怕,可是毕竟是久经刀战的江湖老油条,沙柳镇是刀客游侠们的集会地,一来,一刀仙也不敢在沙柳镇撒野,二来,鸡鸣驿老小也能出去避避风头。

在一刀仙看来,血洗鸡鸣驿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有这个不见首尾的老头子在,死个个把兄弟就在所难免,最关键的且墨的确不在鸡鸣驿,这个漠北第一快刀手一刀手刃了他四个弟兄,他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让威慑鸡鸣驿,来等且墨回到老窝,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个小毛孩骑到自己头上来的,有这个老头子在,且墨就得回来鸡鸣驿。

一刀仙抬起头看看天空,日头已经过了中天。

骨哨子一阵从鸡鸣驿传出,一阵马嘶飞尘四起。狗叫声又开始接连不断,一迹黄沙在驰道上飞扬。

龙门一到九鬼走了,鸡鸣驿的老老少少都从家门后面走了出来,老拐子的媳妇儿号着嗓子大哭着,老皮匠的矮胖身子被狼崽子掏空了内脏,大脑袋脏兮兮的滚在黄土地上,血红的眼还瞪着天上的红布旗,旗子现在已经耷拉了半截。

人们都将老头子远远绕开,老头子长舒一口气,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半个脑袋跌进深深的车辙里,花白的头发布满了黄土,村民没有一个上前扶他的,锈了刀柄的老朴刀靠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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