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乌孙公主和亲之前的建元二年,张骞从长安出发,带着武帝联合大月氏的政策,出了关,进了西域。却被匈奴抓获,匈奴单于为了拉拢张骞,就命他娶妻生子长留西域。春去秋来,荏苒岁月,已是十年光阴。短暂有限的人生时间里,岂还有几个十年可以消耗?
张骞心中对长安的思念,对武帝托付的忠心,让他的意志从未被匈奴所磨灭。于是,张骞逮住机会,逃离了匈奴的掌控。一年过后,张骞再度被匈奴人擒获。又被关押了一年,而此时匈奴内部忽然爆发战乱,到处都是四下逃命的匈奴人,张骞又趁此机会,终于逃回了长安。回到了这一片生他育他的国度。
张骞将这几十年在西域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告知了武帝,深受武帝器重。张骞又经过了几年的起起伏伏,上阵杀敌,建立了丰功伟业。又建议武帝联合乌孙国共抗匈奴。得到武帝的派遣之后,张骞带着数不尽的猪牛羊和奇珍异宝,出使乌孙。并连带乌孙周边的大宛、康居和月氏等国,也与西汉建立了长期互通往来的友好关系。也就是在张骞回汉之后,乌孙国派使与大汉和亲,最终共同击败了匈奴。
从此后,这条以长安为起点,被张骞开拓出的路,依旧生生不息地承载着铁马驼铃、背包商人的往来。大汉以丝绸等物换得了汗血宝马和新鲜的异域水果,而西域各国对大汉的丝绸物更是赞不绝口。甚至出现了专门运送丝绸回西域高价出售的商贾,繁华了这条丝绸之路上的各个国家。
当这夕阳西下,宛如为丝绸之路镶上了一层薄金之时,谁还会记得,曾经有个柔弱又坚强的女子叫做细君?一个女子扛起了本不属于她的国家责任,最终却客死异乡。她也幽怨地抱着琵琶站在灵璧,深深回目望向长安的方向,手轻抚巨石,满眼惆怅。“万里穷愁天一方,曾驻鸣镳倚灵璧。灵璧亭亭立空雪,石痕不烂胭脂节。”这一望,已是永生别离。
繁华背后的泪水,总是很疼心。遥望着如今霓虹璀璨的西安,她若在今世,又将是怎样一个离奇婉约的女子?与她邂逅的,或许便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长安情结吧!
琵琶在怀,未央已去。花白的双鬓,竟是妙龄女子一夜愁白头。
北风狂起,马蹄飞扬。迷失回家路,终是生离死别已无出头日。
张骞开路,青丝乱舞。几经沉浮苦,倒是酸甜苦辣明了汉之路。
痴人说梦,梦寻何方?繁华得不易,都是寥寥云烟化作脚下土。
几时弦断有人听?红绡香断自影怜。埋青冢,仰看云卷云舒。
长安月是故乡明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
唐朝的边境围聚着虎视眈眈的突厥和吐蕃人。他们守在自己的故土,却妄想越过雷池拥有的更多。而唐朝驻守在塞外的士兵,他们保家卫国,守护着长安却难得享受长安的风和日丽,和煦宁静。月,始终都是家乡的最明亮啊!
我轻轻推开了旅店的落地窗,天上那轮勾月千年如一日地挂在空中。人在自然天地间,渺小如沧海一粟。生死轮回更替,月依旧还是那轮月。时间已在分秒里消耗,这轮月照过时尚潮流的今日,也照过流光十色的昨日。甚至在那最孤寂最落寞的关外,也只有这轮月可与思乡之人惺惺相惜。
回乐的烽火台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之下,一旁是一片连绵的沙地。月光凄凉又清远地映照在沙地之上,那些细小的沙粒微微泛着银色的冷光,仿佛这幽幽的沙地里夹杂着不合时节的零星碎雪。塞外的天地平坦辽阔,一望无际。衬得那月儿大如车轮,冷若冰霜得令人敬畏。或许它也正赶着路,一条从西边向东边的回家之路。
月儿也要回家的。更何况是驻守在这里的征人呢?峥嵘岁月长如海,回头却早无退路。站在月儿下,城墙上的人儿,不知听到了何处传来的幽怨又哀伤的芦笛曲,引得他的心慌意乱。不知月下的长安之家会是什么模样?不知家里的亲人可还硬朗?那些与自己同时参军征战沙场的人,已经被黄沙掩埋。此生,或许再无机会看一眼长安的石榴花蕊……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始干。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岑参《逢入京使》
以边塞诗著称的岑参出自官宦之家,年幼却丧父,家道中落。只得依附兄长学习诗词典籍、四书五经之礼。长大后,岑参颠簸来到长安,只为一官半职。奈何仕途之路不顺,他便开始了四处游走的生活。天宝三载这一年,岑参考取进士,开始了自己的官宦之路,却郁郁不得志。五年后,岑参官职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幕府掌书记。这是他第一次出塞,满怀着壮志抱负,他舍下了居住在长安的妻子,只为在戎马倥偬中开辟新的仕途。
便是这一年,岑参独自西行。阳关一出,便无故人。当他含泪回望东边的长安,衣袖都已经被泪水浸透。可是脸上的泪痕却依旧在诉说着他无尽的想念。这条路,走下去便不知何时是归期。独守空房的妻子,如花似锦的长安,从此后,只能望着月亮寄托这厚重的思念了。
岑参重新扬起了马鞭,既已选择,便无回头之路。男儿不能轻言放弃!
不知前行了多久,岑参遥遥地就看见了一熟人在前面。心下顿时澎湃了起来,难得竟然会在异国他乡遇上好友!岑参赶紧上前问候,得知熟人准备回长安。便托他向自己家人问声好,奈何马上并未携带文房四宝,只得以口信的方式代为转达。
目送着友人渐渐向东而去,岑参的心中何尝不想同行而去呢?奈何他有在边陲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他不允许自己过多地沉溺在无能的想念里。他大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肚子,手中鞭子一挥,迎着那荒漠的风沙驰骋而去。
岑参第一次出塞并未实现自己的抱负,仅仅两年的时间他就回到了长安,结识了与自己有着同样塞外经验的高适。二人境遇几近相同,高适也曾年少时游历长安,壮志未酬后西出塞外。就在高适生活潦倒不得志时,他有幸认识了唐朝著名的胡乐琴师董庭兰。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高适《别董大》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高适激励董庭兰的话语,慷慨激昂,朴实动人。我不禁望着那轮月儿,思索着这句话或许也有高适对自己的寄语吧!呼啸的北风,卷起千堆黄沙,遮天蔽日。天色暗淡如傍晚时分,展翅而去的大雁划过天穹,纷纷飘落的雪覆盖了茫茫的戈壁沙漠。此时,董庭兰走了,高适的心中唯有激昂地呐喊,才能填补内心深渊一般的失落,才能唤醒藏匿在自己内心深处勇往直前的力量。
这个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浩瀚的沙漠上,余音千里绕到了长安的上空。岑参似乎隐约听见了。听见了自己心中更强烈的抱负,更渴望建立功绩的心声。于是天宝十三载,岑参以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判官,二度出塞。因为他的到来,前任节度使武判官,得以卸职回长安。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呼啸而过的北风刮断了路旁的牧草,八月的天忽然就落下了鹅毛般的大雪。银装素裹的树木,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仿佛只是一夜的春风,千万株梨树便争相绽放了花颜。雪花随着风吹进了军营,幔帐罗幕都被雪水浸透。狐裘在身亦不觉温暖,锦帛的棉被也显得单薄。将士手足寒冷都拉不开弓弩,盔甲铁衣更是寒气渗人。
在戈壁荒漠这片交错厚实的百丈冰上,压着厚厚的乌云。唯有设下的饯别之宴,还在胡琴琵琶的乐声中透露出欢快之气。奈何酒罢宴散,人去楼空,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山林间迂回的道路,曲折不已。目送着远去的身影化作了一抹黑点。只有厚积的雪地上还有马蹄浅浅的影子。风一吹,雪一落,终究将一切都隐去了。
边塞的将士总是舍不得战友离去。并肩共战数载,出生入死共患难的情义又岂是寻常的友谊之情?罢了罢了,终将是看着战友回归故土。回到他们心心念念已久的长安,还有何不舍呢?未来的日子还在手中,保家卫国的使命还在肩上,终有一日,长安再见!即便是在梦里,也是伸手可及的温暖。
【八景色·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
长安华岳仙掌羽化而登仙
西岳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惚与之去,驾鹤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李白《西上莲花山》
“势飞白云外,影倒黄河里”,西岳华山因西峰上一块巨石形似莲花,故而常被称作莲花山。此刻,我还在前往华山的车里,远远地望过去,不知是云雾在低飞,还是峻峭的华山直上云霄,那一刻我只觉得山在云中,云在山里。我不禁想到,这莲花巨石的前身或许就是佛祖的莲花底座。也许佛陀曾在这里打坐凝神,亦或许就是在此修道成仙。或许正是这般,华山饱受日月精华,吸其精髓仙气,才会出落得超凡脱俗,似仙似幻,如梦如痴。
西岳华山的西峰,也被称作莲花峰。李白神思飘渺地登上了华山之顶,仿佛看见了婀娜多姿的仙女在嬉戏言笑,纤纤玉手正把弄着水芙蓉。他情不自禁地随着仙女们凌空而行,轻飘飘地在空中自由飞翔。仙女们用云霞做衣裳,宽阔的衣带缭绕在仙女身侧。蹬云踩雾,羽化升仙,似乎就是这般惬意之事。奈何李白身处安史之乱,唯有借着华山飘渺飞仙来俯瞰着悠悠大地,望着战火里的断壁残垣,哀痛不已。
相传在汉朝之时,有个叫刘向的男子在赶往长安的途中,路过华山神庙。刘向博学多才,却随性不羁。在庙中看见华岳三圣母的雕塑,就忍不住轻浮赞美她的美貌。却因此得罪了三圣母,三圣母觉得自己清白有损,欲将刘向就地正法。正当此时,太白金星忽然从天而降,再三叮嘱三圣母此人万万不可杀。三圣母不解,太白金星却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心存疑惑的三圣母,只得放了刘向。刘向自知多有得罪三圣母,于是日夜相缠想乞求三圣母的原谅。也就在二人朝夕相处之间,三圣母慢慢地对刘向另眼相看。他出口成章的文采,技艺超群的琴声,还有那颗对自己关怀体贴的心,都让三圣母在不知不觉中对其倾心。
二人心心相印之后,便不顾天庭法规结为白发夫妻。奈何情深缘浅。三个夜晚之后,三圣母之兄二郎神觉察此事,便六亲不认,定要将三圣母带走。此时刘向交给三圣母一块沉香当作定情之物,将来有朝一日生子便可唤作“沉香”。随后,三圣母被愤怒的二郎山强行压在华山之下,而三圣母早已怀有身孕,便在这华山产下一子为沉香。并偷偷交给夜叉神,求他将沉香带给了刘向。
晃眼已是尘世十数年,沉香长大成人。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便欲往华山救母,途中偶遇八仙之一的何仙姑。在仙姑的调教之下,沉香习得仙术,并得到宣花神斧,与二郎神在华山大战。二人各显神通,打的是天昏地暗。最后在太白金星的调和之下,沉香用斧劈山,救出三圣母,一家得以团聚。
沉香救母的故事,家喻户晓。行至华山西峰的莲花石旁,我远远地就望见了一块巨石被劈成了三段。游人言此处为“斧劈石”,正是传闻中沉香劈山救母之所在。
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立似儿孙。
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盆。
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栝通天有一门。
稍待秋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
——杜甫《望岳》
华山的神话故事,就像围绕在华山周边的云海。它们朦胧又神秘,让本是“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的峻峭华山多了一份梦一般如女子的柔情之美。令人无边遐思。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情永远都是我们最欣欣向往的美好。
华山玉女峰上还流传着“吹箫引玉”的爱情典故。古时秦穆公的女儿弄玉,美貌如玉,自出生起就对美玉情有独钟。秦穆公便将玉石打造成玉笙,送给了玉儿。玉儿擅长音律,每每吹奏玉笙,犹如凤凰在高歌一般。举国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爱。
可是玉儿偏偏哪一家的王公子弟都看不上眼。她在这深宫后院锦衣玉食,心灵上却总是万般寂寞与无奈。恰有一晚,玉儿在梦里梦见一男子腾云驾龙而来。梦郎吹箫相和她的玉笙,曲调婉转悠扬,情意绵绵。玉儿从梦中笑醒,忽而听见窗外真的飘来和梦中箫声一般的曲子。玉儿赶紧摸出自己的玉笙,一来一和,二人竟吹了整整一夜。
此事被秦穆公知道后,就命人寻来了这个男子。只见他飘逸脱俗,犹如世外游客。文质彬彬,身材却也硬朗魁梧。玉儿顿时一见钟情,心中想着这人还能听懂自己玉笙里夹杂的心事,必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于是没过多久,秦穆公就为二人举办了成亲之喜。
婚后的玉儿和相公,都厌烦宫廷奢靡的生活。便携手云游,以修道成仙为志。二人久经历练后,终在玉女峰修得正果。玉儿玉笙一吹,但见凤凰展翅而来;玉儿夫君箫声一起,金灿的巨龙就盘旋而下。二人在笑声和琴瑟声中,位列仙班。
长安灞柳风雪长桥送别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的春雨带着丝丝凉意,唤醒了还在熟睡的人儿。离去的日子终究是要到来了。走出昨夜下榻的旅舍,回首望去那青砖翠瓦与一旁的清翠嫩柳交相呼应。本是盎然的绿意,却因为好友的即将离去,心中不是滋味。那就再多喝一杯吧!或许待好友走出这阳关,走进塞外,那茫茫无尽头的大漠里,好友便也再不会遇见知己故人了。
柳,便是“留”。折柳送别,便是挽留不舍之意。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汉人的这个风俗,便是从长安东的灞桥开始流传的。灞桥是南来北往的聚集地,居于长安交通要塞,送客迎客或是悲伤或是欢喜地都在这里上演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灞桥两岸,堤长五里,一步一柳,折柳话别,只愿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