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退群星与残月·颂英雄】
陈桥兵变 黄袍加身
太阳初出光赫赫,
千山万山如火发。
一轮顷刻上天衢,
逐退群星与残月。
——赵匡胤《咏初日》
自古帝王多是文武双全。诸如,西汉汉高祖威风凛凛的“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三国时期,曹魏魏武帝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大唐时期,唐太宗李世民的“登山麾武节,背水纵神兵。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明朝朱元璋《咏菊》中的“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这些千古名句,无不彰显出帝王们的豪情壮志和器宇轩昂的霸气。
尤其自唐朝开始,帝王将相的诗歌更是将唐诗的兴盛推向了顶峰。而宋词,最早出现在唐朝,却是在宋朝的时候得到迅猛发展。这般具有文化氛围的宋朝,理应有那种具备一定文学修养的帝王。偏偏定都开封的宋朝开国国君赵匡胤是军人武将出身,不精文墨。人生近五十年的光阴里,他只有一首诗稿传世,便是《咏初日》。
流传下来的这首诗亦有两个版本,另一版本则是“欲出未出光辣挞,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逐却残星赶却月”。不论版本之间的差异,我们依旧可以在两首诗的字里行间,读出赵匡胤气吞山河日月的雄心霸气。
这首诗是作于赵匡胤登基之前。他用生活化质朴的语言,描写了一幅壮阔的画面。只见是刚刚翻过山头的红日,浓烈似火。在它映照下的巍峨群山,宛如无数座蓄势待发的火山。赵匡胤以红日自喻,将各地割据势力比作残月与群星。红日的初升让星月都望尘莫及,仿佛都被日光的力量吞噬融化了。他俯瞰江山,唯他独尊。
或许,正是赵匡胤这种豪放霸气的性格,才成就了他建立北宋,定都开封的霸业。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唐朝诗人李贺在辞官回乡之际,曾写下了这首《南园十三首·其五》。面对纷乱的割据势力,文人李贺都发出了呐喊——为何男子汉大丈夫不佩带武器,去收复被人占领的万里江山?为何他偏偏是一介文弱书生,空有保家卫国的热情,却没有保卫江山的能力?登上那刻有开国功臣的凌烟阁,那里又有哪一个开国功臣的姓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连李贺面对残破的江山,都喊出了“只恨自己是文人”的声音,更何况本就是一员武将的赵匡胤呢?面对日益衰败的朝廷和外族的入侵,在他体内流动的燥热血脉,早就让他跃跃欲试。后周显德六年,继承大统的皇帝只七岁有余,少不更事。加上太后也是一介寻常女流,没有西汉吕雉的老谋深算和心狠手辣,也没有唐朝武则天的野心和智谋,当听闻辽国即将入侵他们的消息时,顿时慌得是手忙脚乱。还未确定消息是否属实前,就急着屈尊求教于当朝大臣。
大臣提议唯有赵匡胤才是收复江上的大好人选,太后立马就下令由赵匡胤领兵出征,并将京中所有兵马都归赵匡胤统管,任他调动。此举,风险可大可小。
带领重兵的赵匡胤选择在陈桥驿安营扎寨。当晚,众人聚在一起商议国事。忽然有人提及当今皇帝年龄太小,他们拼死拼活打下江山,等这个皇帝长大后还记得他们的功劳吗?倒不如另推新君,开辟另一场繁华盛世。此话一出,众人皆点头响应。连续几日,就在赵匡胤之弟赵匡义等人的煽动下,众人情绪高涨,纷纷表示要推选赵匡胤为新君。
并且早在此之前,东京城开封就突然流传着一句谣言说“将以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意思便是,出兵的那一天,便会册封点检为天子。“点检”是当时五代军制里的“都点检”,而赵匡胤正好是“殿前司都检点”。顿时,东京城里俨然是一片人心惶惶了。人心大乱,百姓闲言碎语,做好了出逃的准备。而此时,躲在高墙深宫里的达官贵族、王孙贵胄,却是毫不知情。
于是乎,赵匡义等人抓住众将士激昂的时机,将早就准备好的黄袍披在了醉眼迷离的赵匡胤身上,高声齐呼“万岁”,方圆百里都可听闻他们的回声。赵匡胤却皱着眉,一本正经地拒绝众人拥立他为皇帝。却在众将士的拥护之下,黄袍难脱,唯有为了将士和百姓,挑起这个保家卫国的重担!众人皆是欢呼不断。
史书向来都经过了统治者的修改和润色,历史的真相早就被篡改。那么,陈桥兵变和黄袍加身,真的就是这么一件“天时地利人和”之事吗?赵匡胤在醉酒熟睡中,便当上了世人梦寐以求的皇帝?推开那扇开封的历史大门,走进它幽暗深邃的巷子里,真相或许是触手可及,却又飘忽不定。
黄袍加身的赵匡胤便带着队伍,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开封。驻守开封城门的人,本就是赵匡胤的心腹。心腹听闻陈桥兵变成功,赵匡胤已在回来的路上,便早早地打开了城门,拥护新帝回城。加上之前在城里散布的谣言,以及赵匡胤事先下令不得伤害无辜百姓,于是百姓对赵匡胤举兵造反之事并没有反感,倒是已经接受。于是赵匡胤手不染半点鲜血,就夺下了东京城开封。
自此,赵匡胤改国号为“宋”,定都开封。
开国之君的赵匡胤心胸广阔,广施仁政深受百姓爱戴,是极具“人情味”的皇帝。传闻赵匡胤黄袍加身荣归开封之后,看见一个宫人匆匆抱走了一名婴儿。赵匡胤便拦下了她,追问这欲被她藏匿起来的孩子是谁。宫人自不敢隐瞒,赶忙下跪请求赵匡胤宽恕。只因她深得前朝之恩,看着前朝遗孤心生怜悯便欲带出去抚养。赵匡胤身边的大臣都劝说斩草要除根,这孩子留不得,连这个宫人也得处死,否则日后定会为了这个孩子而出卖大宋。
赵匡胤却是另一番心思,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懂世事的襁褓婴儿终究是无辜的,杀了他实在不忍心,赵匡胤便将孩子亲自交由心腹抚养。他也被这名宫人知恩图报之心所感动,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保全孩子实在不容易,便也没有责怪宫人。从此后,宫人感谢赵匡胤的不杀之恩,尽心伺候;前朝遗孤长大后,并未心怀恨意,却是一直在朝为官。
当赵匡胤已经在开封登基称帝后,却始终在感怀邯郸的一家人。那家人的当家唤作“赵员外”,家境殷厚,又心地善良。赵匡胤有一次遍体鳞伤地倒在了他门口,幸得及时发现,赵员外命人细心照料之后,赵匡胤才逐渐恢复了体力。即便在他登基之后,他也没有忘记曾经滴水之恩的赵员外。遂派人找到了赵员外一家,赏赐金银珠宝,修建赵府大院,还时不时登门拜访。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苍难欺!”这段话是赵匡胤命建的“圣谕碑”。他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那些地方父母官,他们的俸禄,都是老百姓用血用汗换来的。他们是百姓的父母,就要“先百姓之忧而忧,后百姓之乐而乐”。若是欺压百姓,定会遭到上苍的惩罚。
尽管赵匡胤吸取历史各国灭亡的教训,善待百姓,减轻苛捐杂税,但是也没有避免北宋的灭亡。他重文轻武,导致北宋军队外强中干;他杯酒释兵权,以土地和荣华换取将士的兵权,最终导致将士的心日渐松散,加剧了土地兼并的矛盾。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在位十多年,身体素来健朗的赵匡胤,忽然离奇病重,三日之内便抱病而亡。犹如晴天霹雳,举国上下无不哀恸,更不得不令人去猜想赵匡胤死亡的真正原因。
无法脱离人们怀疑目光的,便是赵匡义。在赵匡胤逝世后,登基为“宋太宗”的便是赵匡义。并且他迫不及待地修改年号,让世人觉得他早就觊觎这个皇位很久了。传闻他登基后,搬出了“金匮之盟”,昭告天下是杜太后在世时,就与赵匡胤结成共识,尔后传位先传弟再传子,欲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其实,这也是自欺欺人罢了。当事人都先后离世了,自然是赵匡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不仅让他弑兄夺位,更是寻罪名诛杀了自己的弟弟和赵匡胤的儿子。自此,他便想要独坐江山,享受权力与地位的快感。
“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开封的风卷着漫天的黄沙,天色似乎也预示着什么,暗淡了下来。不知在天有灵的赵匡胤,是否怀着失望与遗憾,正怔怔地看着沉睡在温柔乡中的赵匡义呢?他还记得,当年弟弟生病高烧之时,他亲自熬药照顾,寸步不离。赵匡义需要烧艾草热灸之时,赵匡胤又担心艾草太烫,更是不惜以自己身体去试温。他只说自己征战沙场多年,皮糙肉厚不在乎这些烫,可见他对弟弟的关心与呵护。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亲弟弟所为,他的心,又该是怎般的滚烫不安呢?最后临死前看见毒害自己的人,本可以死而瞑目,可是为何看见的会是他呢?
赵匡胤之死,史书记载寥寥数语,像是刻意有人将真相抹了去。留给后人永远无法解开的千古之谜。他戎马倥偬的一生,他气吞山河日月的豪情,都定格在了开封的山山水水中。他依旧守护着开封,守护着他的国人,从未离去。后人感慨赵匡胤的事迹,为他而作了这首诗——
黄河近北望,烽火燃九州。万里山河飘絮,狼烟几时休?
兵戎剑指江南,血泪浸染震高唐,威名北域留。
朕之卧榻旁,安容他人眠!
假途虢,灭后蜀,平南唐。君臣计谋,壮志雄心复汉唐。
可叹时不我与,苍天后土戴孝,皑皑白雪皆苍茫。
千古英雄泪,直流后人裳。
清风无佞天波滴水楼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翰《凉州词》
唐朝诗人王翰在这首诗中,豪放不羁地表达着自己视死如归、精忠卫国的豪情壮志。晶莹剔透的夜光杯,琼浆玉液的葡萄美酒,如此这般惬意的一杯又一杯,是想为即将上战场的自己壮胆,还是让自己忘记那片日夜思念的故土?偏在众人开怀畅饮间,急促的西域琵琶音忽然响了起来,催促着大伙快快出征。交织的心绪,就连尽情地醉一场都成为了奢望!若是能醉倒在战场上,请君莫笑,试问多年来出兵征战沙场的人,又有几人是能安全回来的呢?
既已是一条不归之路,为何还不尽情享受最后的欢畅?
既已抱定了必死之心,还有谁能在战场上像我一般拼力厮杀?
“千百年来碗中羹,怨似深海恨难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半夜屠门声。”千百年来,随着城市更替的还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战火烽烟。还能在战场存活的,或许不是勇往直前的勇者,也更不会是懦弱胆小的无能者。
一触即发的战火,点燃了阿房宫,摧毁了秦帝国;焚烧了大汉固若金汤的城池,煽起了大唐的玄武门之变。三国时期的火烧赤壁,五代十国的割据纷争,无不都是在战火灼烧下成为了历史黄沙。战争,它以人肉之躯,血流成河为代价,推动了一代又一代的皇朝故事。
我不知道世上为何会有战争,不仅仅是人类,包括动植物也少不了为了自身利益的争斗。但是,我却知道,每每在战争中总会出现让我们心中一热,热血沸腾的英雄人物。英雄逢乱世而生,乱世成就了英雄。他们在黑暗中为苦难的百姓点明了指路明灯,燃起他们心中的希望。但是,自古英雄又有几人能得到好的归属呢?
“父子皆为名将,其智勇号称无敌,至今天下之士,至于里儿野竖,皆能道之。”这段文字出自欧阳修的《供备库副使杨君墓志铭》。讲述的是父亲杨业和儿子杨延昭的事迹,民间传闻的杨家将风云,便是源于杨业和杨延昭保家卫国的历史典故。
当年宋太宗为了报答杨家世代为国捐躯之情,下令在开封敕造了“清风无佞天波滴水楼”的天波府送给杨家,并御赐府匾额“天波杨府”,给予了杨家一门忠烈最高的敬意。并且下旨,文武百官从天波府门前过时,下轿下马,以示尊敬。
凝聚着深厚爱国之情的天波府,就像是大海里的定海神针,支撑着每一代世人心目中的信念。它是擎天柱,用自己的身影保护着脚下这片渴望完整的大地。天波府在人们心中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却在民国时期被日军的战火彻底焚烧。无情的火舌不懂何为情义,它也听不懂当天波府毁于一旦时回荡在空中的哭嚎声,那是天在哭,那是地在哭,那是世世代代华夏儿女在悲恸地泣血!
现如今坐落在开封的天波杨府,便是在后人巧夺天工的打造之下重建的。站立在天波府外,我迟迟不愿进去。心中却早就浮现出关于杨家将故事的点点滴滴,一幕幕的残酷,一幕幕的血腥,让我不得不感动得欲哭无泪。
东风吹尽江梅。橘花开。
旧日吴王宫殿、长青苔。
今古事。英雄泪。老相催。
长恨夕阳西去、晚潮回。
——朱敦儒《相见欢》
英雄洒下的血泪,不知保全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历史上的杨家将以“杨无敌”杨业,杨业长子杨延昭,以及杨业之孙杨文广,此三人为真真切切的铁铮铮汉子。他们浴血奋战的形象在人们心中挥散不去,于是乎,“杨氏七郎八虎将,一心为保家邦。沙场风云多变幻,忠魂已逝何渺茫”,杨家一门忠烈、三代保家卫国的故事渐渐延伸成为了杨家七子;“佘老太君女豪强,葬罢夫儿整戎装。旌旗招展贯长虹,刀云集耀眼亮”,杨业之妻佘老太君,率领杨家八妹和九妹,带领杨门虎将们的妻子出生入死不输男儿,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巾帼英雄。烧火的杨排风,更是耳濡目染,不逊风骚……这些关于杨家将的故事,都是后人对他们的怀念和祝福。
而历史上的杨家将,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想当年杨业本是北汉一员大将,唤作“刘继业”。随后在北宋收复了北汉以后,刘继业归降了宋朝的一名老将,更随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作了“杨业”。杨业自小就骁勇善战,在与辽军的数次冲锋对阵中,屡战屡胜。“雁门重镇秦汉雄,折戟久埋沙漠中。有石屹立分磥砢,云是杨家纪战功”,一场雁门关之战,杨业以几千人马对阵辽军的十万大军,大获全胜。尔后辽军一见到杨家统帅的旗帜,仗还未开打就已经败了。“无敌声威更绝伦,横刀叱咤风云振。”于是杨业被称作“杨无敌”,深得宋太宗重用。
历来功高盖主,但是宋太宗并没有因为杨业的功绩而耿耿于怀。反而朝中的奸佞小人屡次诋毁杨业,都被宋太宗唾骂之。杨业得知此事后,更是感谢宋太宗的信任与重用,便将自己一家老小的生死都交给了战场。他们生,便是为了这个乱世的战火;他们死,也唯有乱世的战火可以夺走他们的肉体,但是灵魂和精髓,依旧回荡在大宋这片需要他们的国土上。
数年过后,辽国萧太后垂帘听政,辽国内部一时处于政局变幻的跌宕起伏之中。宋太宗抓住了这个时机,派出曹彬、田重进和潘美三支大军进攻辽国,夺回被辽国占领的“燕云十六州”。而历史中的潘美并不是民间演义中的奸臣,杨业便是跟随潘美从西路攻取山西北部等地。眨眼间,杨业就已经攻下了一座座城池,收复了一块块国土。杨业军队节节胜利之际,由曹彬带领的东路军却落得惨败,宋太宗不得以召唤田重进和潘美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