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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灭魔身·不死妖王

竹林中的竹叶沙沙作响,一位一身素白的女子自风中飘然而来,她的身跟着一男一女。夜叉王对我说:“这就是观音大士。她身后的是金童和龙女。”

我见到观音大世的时候,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很奇怪的印象。我见过她,我一定见过她!可那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为什么我总是想不起来?

在寺院里见过她的塑像?不对,那塑像不是她,唐王以胖为美,所有寺院里的观音塑像无一例外都是体态丰腴,可我眼前的观音,一身素衣,一头及地的雪白长发,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唯有眼神中的温暖慈悲与塑像无二。

“你好,玄奘。”观音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温暖。可我却发现她看着我的眼神中还隐着一丝忧虑,一点歉疚。虽然这眼神一闪即逝,但还是被我敏锐无比的心眼捕捉到了。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眼神?难道无所不能的观世音还会有什么烦恼不成?

“我是谁?谁是我?阿修罗王罗呵?还是佛祖的三弟子金蝉尊者?”这是我对观音所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如来佛祖三弟子金蝉尊者转世。西天诸佛中,你的佛法仅次于佛祖。让你来到世间,是为了挽救三界的一场浩劫。”观音的话令我不得不信,我是佛教子弟,我学的是无上佛法,她既然说我是金蝉尊者,以她的身份,看来不会有假了。况且我也不希望自己就是那好战成性,嗜杀成狂的阿修罗王。

“浩劫?可是与魔界有关?”我不久前才被魔界二魔帝幻帝、雾帝追杀,很自然地想到了这浩劫必与魔界有关。

“不错。三万八百年前,魔界大举进犯忉利天,忉利天诸神伤亡惨重,后得佛祖相助,击退魔界大军。但过了这三万八百年,魔界的力量已再度复苏。十二魔帝已相继重临人间。相信魔族八大明王不久也会复苏,若等到大魔王大黑天神降世,天、地、人三界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八大明王?你说魔界中也有八大明王?”八大明王是佛的八大护法尊者,法力无边,难道说魔界中也有八大明王?

“魔界的八大明王就是佛的八大明王!”观音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观音看着我,缓缓地说:“八大明王本就是魔界的尊者,三万八百年前的大战中,佛收伏了八大明王,将他们的魔力封印,使他们成了佛的八大护法明王。但现在魔界的力量日益增强,八大明王体内的魔力总有一天会复苏。”

夜叉王在一旁冷冷地说:“那为什么不趁他们尚未入魔,先将他们解决?”

“因为八大明王都是不灭之身。他们体内的魔力只能封印,而不能消灭。”

我笑笑,说:“我连魔界十二魔帝中的两人都打不过,又怎能挽救这一场魔界的浩劫?”

“你可以。”观音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坚定。“因为只有你能开启西天上代佛祖大日如来留下的‘大日如来净世咒’的封印。十万年前,魔界之王大黑天神亲自出马,攻打佛界,大日如来就是凭此咒将魔族一举封印在不动魔界。”

“你要我去西天开启大日如来净世咒的封印?我身在东土,怎能轻易到达西天?况且魔族的人得知此事,必会从中阻挠,凭我的法力,还不足与魔力一拚。”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我害怕。只是我心中不知为何会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并不想帮天界众神。

“玄奘,也许你并不想帮天界众神。可是人界呢?天界若被毁,人界的平衡必会被打破,到时天人两界都会被魔界尽毁。难道你会眼睁睁看着人界一起被毁吗?”

我笑了,不愧是观士音,连我的心都能看透。不错,我是不喜欢神,但我喜欢人。人类无比脆弱,他们需要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而我,不知从何时起,就已有了一颗保护人类的心。这算不算慈悲心肠?

“我会去西天。”我对观音说。“但我需要得力的保护神。”我看了看夜叉王,我喜欢夜叉王。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虽然很嫉妒他的长相,但是不知为何,我很喜欢他。那种喜欢的感觉,像是从前世就开始了。而且,以他的力量,足以保护我。

“夜叉王会一直跟随在你身边。”观音说,“另外,我还会安排两个人随你同去西天,保护你的安全。”

“夜叉王已是天界第一斗神,有他保护已经足够,何必再多派人手?”

听到我的话,夜叉王看了我一眼。他脸上的神情永远是冰冷如雪,但眼神却很温暖。

观音摇了摇头,说:“夜叉王是天界第一斗神没错。但三界第一高手却另有其人?”

“谁?”我和夜叉王几乎同时发问。

“五百年前以一己之力几乎毁尽天空界的不死妖王,孙悟空。”

妖是一个很奇特的种族。有的妖怪可能连一个普通的人都斗不过,但有的妖怪却强得令神佛都害怕。有的妖怪很善良,他们绝不会伤害任何人的生命,有的却以食人为乐。妖族是除了人类以外最不单纯的一个种族,他们永远令你想不透猜不着。

但三界第一高手出自妖族却令我难以置信了,看看夜叉王,他也是一脸的不屑。

夜叉王说:“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界的时候,我在地狱道中等待玄奘的到来,没有出去与他一较高下,怎能确定他就是三界第一高手?”

年轻的夜叉王心高气傲,我却很欣赏他这一点。

“夜叉王,你的强大确实无庸置疑。但孙悟空的妖力确实强到连佛祖差一点都被打败。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一看五百年前那一战!”观音说着,双手合十,低头念咒。一阵白雾涌起,瞬间吞没了竹林,在雾中,我感到心神一阵恍惚。待雾气渐渐消散时,我发现,我和夜叉王已立在云端。我们的前方,是一座无比高大的城堡,忉利天的主城灵霄殿。

忉利天此时已是一片火海,数千个天神飘浮在灵霄殿上空,施法念咒。

“轰”地一声巨响,灵霄殿轰然倒塌,溃为碎片,冲天的火光中,一条金色的人影自火中缓缓步出。

金色的头盔,金色的战甲,金色的铁棒上金光万道,金色的双眼中射出两道令人不敢正视的金光,淡金色的面容上现出一种奇特的讥诮之意,虽不高大但无比挺拔的身躯中透出一种令三界俯首的杀气与霸气。

他就是不死妖王,孙悟空!

“你们念的都是些什么咒?想困住我?还早了一百万年!”孙悟空抬头一望,双目中金光爆现。金光直射云层中念咒诸神,只听一阵“卟卟”之声,金光所过之处,所有的天神都捂着胸口狂喷鲜血,然后坠下云头,天际之间倾刻飘起一阵血雨!

好可怕的力量,仅仅一个眼神,就能杀伤数千天神!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夜叉王,发现他的脸色已变得更加苍白,握刀的手上青筋暴现,还在不住地颤抖,双眼中露出急欲一战的神情。

我知道,他被孙悟空的战力吸引了,他想要和孙悟空交手。

我拉住他的手,对他说:“这只是幻境。”

夜叉王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和他一战。”

灵霄殿已是一片废墟,孙悟空在冲天的火光中哈哈大笑,他的脚下,伏着数千天神的尸体。

“帝释天,滚出来!别像个龟孙子躲着不敢见我!你派人灭我花果山时的威风到哪儿去了?哈哈哈帝释天,你出来啊!下界百万妖众的妖魂,还等着我提你的头去祭奠呢!你给我出来!”孙悟空狂笑着,怒吼着,身形忽然冲天而起,双手握棒,喝声:“长!”铁棒顿时见风就长,瞬间也长了千倍,直朝天际击去。

“他想捅破天!”夜叉王轻声说,“他的狂确实三界无双!”

眼看孙悟空的铁棒就要击上苍穹,忽听“铛”地一声巨响,他手中的铁棒被架住了。

架住他铁棒的是一条冒着火焰的长枪,和一柄闪着霞光的长戟。

孙悟空哈哈大笑,笑声中,他狂叫:“哪吒,杨戬,你们以为拦得住我吗?今日我要毁天灭地,逆我者亡,顺我者,也亡!”

吼声中,孙悟空铁棒狂挥,一时间金光万道,盖过了三人的身影。只听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三人在万道金光中交战,身形之快,竟连我的心眼也看不清谁是谁!

夜叉王在我耳边说:“哪吒是北方多闻天的三儿子,杨戬是帝释天的亲外甥,两人都是天界有名的神将,战力超群。”

我摇摇头,说:“他们已败。”

不错,他们是败了,因为我的心眼已渐渐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形,而孙悟空的身形我仍然看不到。我只看到一片金光,听到他那已盖过兵器交击声的狂笑。

“砰砰”两声,天际飘过一阵血雨,孙悟空傲立云端之上,哪吒与杨戬不知去向。

“哪吒被打到了天之涯,伤势颇重,但性命无忧。杨戬被打到了地之角,身体已四分五裂,元神已散。”我把用心眼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夜叉王。

夜叉王面色苍白,一言不发,手抖得更厉害了。

孙悟空狂笑着,面对着现在才赶到的帝释天。

帝释天的身后,是镇守四方的斗神持国、增长、多闻、广目四天,紧跟着的是天界八灵师,十二天圣,十六护法。

以及百万天兵。

“帝释天,你终于肯出现了吗?”孙悟空狂笑着说,百万天兵在他眼中如同无物。

帝释天铁青着脸说:“孙悟空,你趁我出巡时进攻忉利天,手段好不卑鄙!”

孙悟空铁棒一指帝释天,咬牙切齿地说:“帝释天,别跟我说卑鄙这两个字,你不配!想我孙悟空天生天养,自在下界为妖,下界众妖尊我有盖世力量,奉我为王,我等逍遥自在好不快活,又有哪里得罪你们天界众神了?你们分明是惧我有绝世妖力,趁我往北俱芦洲拜访我结义兄弟通天大圣弥猴王时毁我花果山,灭我百万妖众,这个大仇,我今天非报不可!”

“哼,你们妖族在下界滋扰人类,为非作歹,灭妖族是替天行道!”

“哇拷!我懒得跟你们废话,帝释天,受死吧!”孙悟空狂叫着,挥起铁棒,直冲帝释天。

帝释天双手上举,说一声:“打雷吧!闪电吧!”一时间,狂雷大作,惊电乱闪,直朝孙悟空当头罩下。持国、增长、多闻、广目四天各持法器,冲向孙悟空。八灵师念咒作法,一束束五彩缤纷的光芒直击孙悟空。十二天圣、十六护法已将孙悟空团团围住。

好厉害的孙悟空,好狂的孙悟空,竟以一己之力挑战百万天兵!

看着孙悟空冲向帝释天的样子,看着帝释天召唤雷电的样子,看着那一片被冲天火焰烧红的天际,我的脑际忽然一片混沌。这个场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场景,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那片开满了红莲的焦土,我又看到了那百万鬼面红衣的战士。那一身雪白,黑发及地的女子,流着泪,对我说:“对不起,我尊贵的王。”

城堡在火光中倒下,巨龙吞噬着鬼面红衣的战士,金翅鸟撕咬着白狮。

一道惊电打下,正中我的头顶。我大叫一声,仰天倒下,心头一阵巨痛,脑中一片混沌,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我陷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

我醒来时,已在金山寺的禅床上。师父在我对面闭目打坐,一身素白的夜叉王负手立在窗前,望向外面。

我坐起来,对师父说:“师父,我要去西天。”

师父缓缓张开双眼,说:“玄奘,夜叉王已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一切。现在你是时候去西天了。玄奘,你背负着重大的使命,万事皆要小心。”

我跪倒在师父面前。多少年来,我从未向任何人下跪,见了唐王,我没有跪,见了观音,我也没有跪。甚至参佛时在佛像面前,我都从不曾下跪。但今天,我却跪倒在了师父面前。他是我的师父,二十年来,唯一一个关爱我,照顾我,让我有温暖感觉的师父。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对人类充满爱与希望。正是因为他,我才想要保护人类,我才会答应观音去西天取大日如来净世咒挽救三界浩劫。今天我拜别师父,却不知哪一日,才能再见!

我们起行了。起行前,我到长安找唐王要通关文碟,对他说我要到西天取佛教大乘三藏佛经。因我救了唐王,唐王与我结拜为兄弟,赐我以唐为姓,以三藏为名。从此我有了另一个名字,唐三藏。

我没有告诉唐王真相。他是人界的王者,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王,他无比热爱他的子民,但他在将要来袭的魔界面前却是那么地苍白无力。既然这样,我又何必让一个好皇帝徒增烦恼呢?

就让我一个人,来挽救这三界的浩劫吧!

我曾向夜叉王询问那一战的结局,因为我并没有看到最后。夜叉王说:“百万天兵折损七十余万。十六护法只余其四,十二天圣死掉一半,八大灵师五死三伤,四大天王尽数战败,神力只余一成。帝释天眼看就要败亡时佛祖及时出现,八百罗汉结阵与孙悟空斗法,仍未能困住他。佛祖亲自出手,在慧明大师的助力下将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佛祖也因此损失了一只右手。”

我说:“以孙悟空的妖力,已足以战败魔界,佛祖既已降伏了他,为何不让他与魔界对战?”

“孙悟空魔性太重,心性太高,不甘为任何人所用。在他被压五指山的这五百年里,魔界也数次派人去拉拢他,但他一直没有答应与魔界联手。天界曾允诺若他与天界联手,将会赦免他的大罪,并答应从此不再约束妖族。而孙悟空五百年来都未曾答复。”

我笑笑,说:“孙悟空是王者,怎能屈居于别人之下?天界小看他了。”

夜叉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个话题。“观音取下了你的面罩。”

“哦?我的样子是不是吓了她一跳?”

“没有。她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愿意保持这个样子。”

“呵呵,我的样子是天生的。什么我愿不愿意的?”

夜叉王没有说话,但我隐隐觉得,他有许多话想说。我是金蝉尊者,他和观音都曾见过我。难道我的上一世并不是这个样子?难道我还有另一副面孔?这些谜底,到底何时才能完全解开?

西行的征途已开始,我和夜叉王向着那未知的命途踏出了第一步。

但愿,这一步所踏上的,不是三界的败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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